论辽代史学(2)
复按《辽史》圣宗开泰五年(1016)十一月“以参知政事马保忠同知枢密院事、监修国史。”[12]又辽道宗寿隆六年(1100)十月“以枢密院副使王师儒监修国史。”由此观之,圣道二帝时监修国史的职掌地位已渐轻,但不是说不重视修国史,相反是史官职掌地位正常化的表现。此时仍是兼职。监修国史后来成为修史的专职官员,修国史才是主笔。《辽史》卷九一《耶律玦传》云:“重熙初,召修国史,补符宝郎,累迁知北院副部署事。”[13]又《萧韩家奴传》云:“诏谕之曰:‘文章之职,国之光华,非才不用。以卿文学,为时大儒,是用授卿以翰林之职。朕之起居,悉以实录。”[14]从这条材料看,修国史与起居实录已有分工。史馆修撰见《刘辉传》:“诏以贤良对策,辉言多中时病,擢史馆修撰。”[15]《百官志》言时在大安之末。 除了《百官志》所列的四种史官名称外,还有同修国史,大约非正员。《契丹国志》卷十八《刘六符传》说:“年十五,穷通经史,兼综百家之言。兴宗时,为翰林学士、右谏议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16]从材料看,兴宗时已有了同修国史的职务设置。 辽代的史料文书并不都存放在史馆,据《通鉴长编》重熙十一年(1042),也“藏于宗庙”。又据《辽史》卷二三“大康二年(1076)”,辽代还有修注郎这样具体从事《起居注》的官员。据《辽史·太宗纪》,史官还有占吉凶的任务,和中原地区亦雷同。 三 史学思想 辽代没有专门系统的史学理论著作,也缺乏相应的史学实践,只有一些零散的议论,但细加归纳,仍可粗知其框架。 (一)不虚不讳,直书信史 辽代修史最勤莫如实录,代有所为,还有通代的“事迹”,都强调实录之实,以大兴天下。如《辽史》卷一百四《耶律孟简传》,孟简对有关的修史官员强调说:“史笔,天下之大信”,信史说代表了当时人们对史的普遍看法和评价。又辽兴宗重熙十八年(1049)《赐高丽国王册》云:“四方于宣,匡合之名辉信史;一变至道,拊循之化洽熙民。”[17]所谓信,实为史之第一要义。又其诏萧韩家奴云:“朕之起居,悉以实录。”皆强调一个实字。不过这种实录并不是一般意义的编年大事记,而是如实记录,受钵于班固《汉书·司马迁传赞》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之意。如萧韩家奴记兴宗秋猎伤人事,兴宗心虽不悦,但以“史笔当如是”相许,说明史的神圣亦即求实观念,已为辽人上下所认同。辽代还把如实记录的文字皆称为实录,如修庙立碑实录、修桥实录等。求实不隐,既“摭兹遗懿”,又“以直书”,[18]已成为天下之共识,辽人已科学地把握了修史原则及其本质。 (二)华夷之辩 中原地区曾一度是中国文化发达地区,在此居住的汉人自称华,而把边远地区的少数民族称为夷狄或蛮夷。依传统,夷狄之地往往以可汗、大王、酋长之类相君,而中原地区自秦始皇始专以“朕”况。辽人建国以后虽也仿用“朕”,但不固定。辽人深知自己的文化比较落后,所以加快了向中原地区学习亦即汉化的步伐。辽世宗“慕中化风俗,多用晋臣,而荒于酒色,侮诸宰执。”[19]以致辽代宗室把世道之乱归罪于汉官:“朝廷征汉官致乱耳。”辽景宗保宁八年(976)谕史馆学士“书皇后亦称‘朕’暨‘予’”。诏谕既体现了双圣格局的法律意义,也表现了辽人与汉人对等的文化指认。《全辽文》所收萧韩家奴《请追崇四祖为皇帝疏》亦称:“上世俗朴,未有尊称。臣以为三皇礼文未备,正与遥辇氏同。后世之君,以礼乐治天下,而崇本追远之义兴焉。”“夫天皇帝之考,夷离堇的鲁,犹以名呼。臣以为宜依唐典,追崇四祖为皇帝。”这次追赠的目的就是要从形态、心理上改变辽人“犹以名呼”的文化传统,追远崇本,确立起契丹人的主体地位。唐高祖李氏本非汉人,建国后创立先庙,尊四世为帝,辽人仿此,意义深远。《辽史》卷二六《道宗纪》云:“以有司案牍书宋帝‘嗣位’为‘登宝位’,诏夺宰相郑颛以下官。”[20]不仅与汉平起平坐,干脆以“我”为中心。这种新的观念打破了地域自封的文化心理,形成辽人包宇八方的思想基础。 但是,中原文化的繁荣及其延伸的现实使辽人一时无法逾越,所以他们自称是得唐之鹿,为炎帝的后裔,与黄帝的子孙--中原地区政权是伯仲之比,就是后来元修《辽史》时也作如是言。一方面辽人封建意识小于家缘观念,称宋及邻国为兄弟;另一方面文化隆盛以后仍作如是说,则表现了彼此兄弟般的对等关系。可见辽代文化的繁荣和成熟,增强了中华文明一体化意识,但自言得唐之鹿,则又有自许正统之意。现在我们看到的辽宋之间的誓书往来,皆互称兄弟,并在文书、碑刻中,把唐、宋、辽三代先哲君主同讳。澶渊之盟以后,还逼宋人“助风土之宜,军旅之费”的进贡改为“贡”字,就由平等改为凌弱,唯我独尊了。这种“贡”性的掠取与以往的争食与牧马完全不同。据《契丹国志》卷九记载,汉人给辽道宗讲《论语》,至“夷狄之有君”时不敢讲,道宗说:“上世狁、獯鬻荡无礼法,故谓之夷,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何嫌之有?”卒令讲之。辽代人的正统地位自认以后,便不允许再以“夷狄”来称呼他们。《辽史》卷一百四《刘辉传》云:“寿隆二年(1096),复上书曰:‘宋欧阳修编《五代史》,附我朝于四夷,妄加贬訾。且宋人赖我朝宽大,许通和好,得尽兄弟之礼。今反令臣下妄意作史,恬不经意。臣请以赵氏初起事迹,详附国史。’上嘉其言,迁礼部郎中。”[21]刘辉之言,不仅表现了辽人的自尊,也体现了辽代文化之繁荣已到了可与中原争胜的地步;也说明辽史确实一直在修,故对宋人修《五代史》妄意作史表现了强烈的不满情绪;同样也反映了他们实录的史学观念和思想。据《辽史》卷一百四《王鼎传》云:“憩于庭,俄有暴风举卧榻空中。鼎无惧色,但觉枕榻俱高,乃曰:‘吾中朝端士,邪无干正,可徐置之。’须臾,榻复故处,风遂止。”[22]且不言事情的真伪,从窃慕中华之风俗的渴望到“吾乃中朝端士”,表现了辽人正统观念的形成。而文化观念的变化直接影响了史学思想的变化,炎黄之比、得唐之鹿是契丹人史学思想的最高审美认可。中国自辽以后就没有再分裂过,与这种文化观念和史学思想有很大关系。 (三)史笔、史学、史识 在修史的方式、素养上,辽人强调直笔信史,但也强调史才即史笔的重要性,认为乃质乃文才是尽善尽美之作。《全辽文》卷六《耿知新墓志铭》说:“为逼礼葬之期,乃征铭于太原子,知微甚抱荒虚,久淹文笔,强考史籍,谨构志焉。”[23]写墓志虽不是修史,但是二者有许多共同的要求。王知微此铭乃应征而作,既强调了史学的重要,“强考史籍”,也肯定了文笔的作用,但这文笔的含义要比文采之意丰富得多。又南抃在天庆四年(1114)作的《王师儒墓志铭》中说:“及任宣政殿大学士判史馆事,编修所申,国史已绝笔,宰相耶律俨奏,国史非经大手笔刊定,不能信后,拟公再加笔削,上从之。”“夫真道、纯德、懿文、朴学,士人之于四者,而长于一焉犹难,公独兼而有之。”[24]所谓大手笔,应当指道、德、文、学四方面兼美,道与德是指思维、思想等精神方式,即史识、史德,而学则指史之学养,文指文采,也带有史笔的内涵。刊定和笔削强调了史学的重要,也包含史笔的内容,说明辽人对史高度重视,讲究修史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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