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蜀故新诠》写得早了,不及见到广汉三星堆、成都十二桥等重要遗址的发掘 成果,所以受资料的局限更大。但他还是尽可能对各种典籍作了仔细的梳扒。更难能可 贵的是,先生高龄犹能征引自然科学的成果来研究巴蜀史。如先生为论证“夏禹出自西 羌”,引用了《青海湖综合考察报告》,说明青海全境一万年来的气候是逐渐干燥的, 五六千年前湟水中游一带有新石器时代的农耕遗址;贵德地区近世尚有“塞外江南”之 称;从古今气候变迁言之,古代气候温和,宜人活动,河湟流域即古代氐羌生息繁荣之 所。又如先生为论证“蚕丛氏之蜀”,引用了印度学者霍顿在喜马拉雅山西北发现二化 性野蛮;日本学者中丹羽毛在宁波发现桑树白眼虫,也是一年二化,它们都是家蚕祖先 等等。我印像最深的是:过去认为殷墟卜辞“十祀征人方”指帝辛东征江淮。李学勤先 生考证人方应在黄河以西的渭水流域,淮水即陕南褒水。邓先生据以重新考订《华阳国 志·蜀志》首句:“蜀之为国,肇于人皇,”皇、方声韵相协,卜辞人方即巴人、蜀人 的别称,确为卓识。笔者曾据之论证“蜀为商之西土”,古蜀国的中心在以广汉三星堆 --成都十二桥遗址为轴心的成都平原,北疆到达陕南,曾与殷商相遇,时有战和[2] 。 邓老的《巴蜀史稿》分为:历史传述、巴史之部、蜀史之部、社会概况、科技开发、 文化造诣、巴蜀史大事年表七部份,共十余万字。以先生自己的研究成果为主,吸取了 诸家之说,是一部集大成的地方史稿本。其中关于“伏羲女娲”、“禹娶涂山考”等章 节确可成一家之言。邓先生对古代巴蜀的技术开发的论述,尤令人注目。如农业栽培加 工方面的“僰道荔枝”、“蒲蒻蔺席”、“桃笙竹簟”、“开明甘醇”、 “邛竹作杖”、“构叶为酱”、“木器髹漆”、“茶制为饼”等;水陆交通建置方面的 “索桥”、“杩叉”、“竹笼”、“石人水表”、“兵栏”、“栈道”等,都有精辟之 阐述。 《梁·李膺(益州记)辑存》为邓老之未定稿,先生仙逝后由孙琪华、黄晓东等同志整 理,犹可见先生一贯运用“集、纳、衡、证”法治学之精妙。有李膺小传、辑存凡例、 目录、佚文和注解,还附录了刘宋任豫《益州记》的辑存和注解、引书目录、读梁李膺 《益州记》小识等,体例完备。特别是先生以现行地图地区水道所经为纲,附注今地名 ,更便于检索。小识中对“广汉郡五城县之铜官山,应为巴人铜矿之所在”的考订,以 及彭山江口出土铭为“西顺郡秦符节东山官”铜锭的揭示,为研究三星堆古蜀文化大量 青铜器的铜料来源提供了线索。 邓少琴先生曾是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又是吾师冯汉骥先生和徐中舒先生、蒙文通先 生的故知,我对这位老前辈,心仪甚久。我于1958年参加长江三峡水库考古调查时,曾 见过邓老。第一次面谒则是在1959年冬,受四川大学历史系主任徐中舒教授的派遣,为 邓少琴教授的大著《益部汉隶集录》出版稿件事,到重庆枇杷山先生寓所造访。邓老在 他斗室翻满书本的书桌旁,为我讲述了他对巴史研究中的考古新发现的看法,并赠予一 本印行的《巴史新探》。当时我还是一名考古学研究生,对巴蜀史不甚了了,但深为先 生对后学的博学善诱与对学术观点的矜持所打动,启迪了我以后对巴蜀考古的探索。 我最后一次见邓老,记得是在1989年出差重庆,与董其祥先生一道拜访邓老寓所。时 先生已年老多病,身体极其衰弱,坐立均有困难。他请家人用软绳套在藤椅上,以免摔 倒,可让他老人家顽强地坐在书桌旁继续工作。我忍着热泪向这位令人尊敬的长辈讲述 1986年以来三星堆、十二桥等古蜀文化的考古发现与研究。他表现出与他身体状况不相 称的欣愉之情,目光中闪烁着光辉,用微弱的声音鼓励我们好好把巴蜀考古弄好!不久 ,董先生也随先生去也。哲人仙逝,留给我们的则是鞭策和榜样。 【参考文献】 [1]董其详。《巴史新考》前记[A].重庆出版社,1983. [2]林向。巴蜀文化新论[M].成都出版社,1995.67、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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