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祖望和他的《鲒埼亭集》(2)
3.可纠旧史所舛。清初,野史撰著成风,对明史特别是南明历史的编写,“不下千家”之数。但正如谢国桢先生所言,当时记载明代门户党祸者,自然各有所偏,即便“其他记明季史事之书,亦无不各有成见,若记南都时事者,魏党余孽则主拥护弘光,党社诸子则多非议之,惟李清之《南渡录》,较得其平。”官修《明史》,其底本虽经万斯同操刀,不少篇幅内容又经黄梨洲首肯,然经过后来两次修改,亦已非原貌。所以,有关晚明历史的书籍虽多,然而真正能做到直言、精详而足信的并不很多。因此全祖望在整理这段历史的过程中,对于史料不只以广集宏罗为能事,而且精细考证,纠舛驳讹,力求使其成为信史。历来学者之所以推崇《鲒埼亭集》,除了它史料广博这一点外,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因为它的考核缜密。所以刘光汉在《全祖望传》中就说:“说者谓雍、乾以降,文网森严,偶表前朝,即膺显戮,致朝多佞臣,野无信史,其有直言无隐者,仅祖望一人!直笔昭垂,争光日月,可步南、董之后尘者矣。” 二、对宋、元、明和清初学术史研究的贡献。 全祖望对于宋、元、明及至清初的学术思想颇有研究,于各家各派之学术尤为精熟洞达,这也正是他生平学术的另一大特色。在他一生的最后十年,花费了极大的精力,对黄梨洲的《宋元学案》一书,重新发凡起例,加以撰著。同时,他还曾有心于修补黄氏的《明儒学案》,终因精力不济而作罢。从《鲒埼亭集》中,我们可以看到,有关宋、元、明、清学术方面的文章占了一个较大的比重,诸如《甬上证人书院记》、《槎湖书院记》、《城北镜川书院记》、《横溪南山书院记》、《泽山书院记》等篇,虽然仅是些记铭之文,但其中对于各家学派的源流、言论、宗旨等,无不旁推交合,使人读来便知其学术。《鲒埼亭集》中关于这方面的内容,全氏主要做了这么两件事:一是对宋、元、明各家学术流派的沿革、师承等关系作了详细考证,纠舛辨伪,理析出各派脉络;二是对各家学术宗旨进行了精详的辨析。 1.对学术源流的考索。全祖望在《奉答临川先生序三汤学统源流札子》一文中,针对李临川所问鄱阳汤息庵、汤晦静和汤存斋及其从子汤东涧的学术源流,指出:“三汤子之学,并出于柴宪敏公中行,固朱学也,其后又并事真文忠公,亦朱学,而晚年则息存二老仍主朱学,称大小汤,而晦静别主陆学。东涧之学,肩随三从父而出,师友皆同,而晚亦独得于晦静,是时朱陆两家之学并行,而汤氏一门四魁儒,中分朱陆,各得其二”(同上书卷34)。关于他们的学术情况,历来学术界很少有人提及,《宋史》中虽有汤东涧的传记,但也没有讲明其学术、师友等情况。全祖望在这篇札子中通过这么寥寥数语,就把汤氏的学术源流、沿革、宗旨等表述得十分清楚。《鲒埼亭集》中诸如此类的文章很多,有些地方则更是发前人所未发。我们知道,宋代学术之盛,其大体沿革是以安定、泰山为其渊薮滥觞,至周敦颐、张载、二程而发展,到朱熹、张栻而完成的,然而黄梨洲在修撰《宋元学案》的当初,并没有把安定等人立于首卷。全祖望后来修补学案时,则列为卷一、卷二,其所以如此,他在《鲒埼亭集》中有很明白的表述。他认为,宋代真、仁二宗之际,濂、洛之学尚未广大发明,这时讲学的主要有戚(戚同文)、孙(孙复)、胡(胡瑗),以及韩忠献公、范文正公、欧阳文忠公等人,“左提右挈,于是学校遍于四方,师儒之道以立”(同上书外编卷16《庆历五先生书院记》)。认为他们实际上开了宋代学术的先河,因而尊之首卷。 同时,他还针对旧史中错误的地方,细加辨析。如沈端宪之父沈签判,为二程私淑弟子,端宪受陆文达之传,其兄弟沈季文则师陆文安,“盖其兄弟分宗二陆”,而《宋史》却把沈端宪列于陆文安门下,全祖望在集中对诸如此类的错误都加以指出改正,使后来研究这段学术史的学者有信史可依。正如他自己所说,其所以如此热衷于撰叙各家沿革,乃为“使后之人有所考焉”。 2.对各家学术宗旨加以判析。全祖望在叙述沿革的同时,对于各家学术的宗旨,也多有评论。如他论述朱、陆、吕三家学术时说:“予尝观朱子之学,出于龟山,其教人以穷理为始事,积集义理,久当自然有得,至其以所闻所知,必能见诸施行,乃不为玩物丧志,是即陆子践履之说也。陆子之学,近于上蔡,其教人以发明本心为始事,此心有主,然后可以应天地万物之变,至其戒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是即朱子讲明之说也。斯盖其从入之途,各有所重,至于圣学之全,则未尝得其一而遗其一也。是故中原文献之传,聚于金华。”(同上书外编卷14《淳熙四先生祠堂碑文》)。在《同谷三先生书院记》中,又说,宋乾淳以后,学派分而为三,即朱学、吕学、陆学。三家同时,但在学术上皆不甚合,“朱学以格物致知,陆学以明心,吕学则兼取其长,而又以中原文献之统润之。”但从理学的最终思想来看,不管他们的分歧如何之大,其宗旨还是一致的,正如全祖望所说的,各家“门庭径路虽别,要其归宿于圣人则一也”(同上书外编卷16)。有的同志曾根据《宋元学案》中的一些事件发生年代次序的颠倒,就断定全氏是有心调和朱陆,其实,我们只要仔细分析一下《鲒埼亭集》中的这些论述就可以明白,全祖望对于朱陆学术的分析还是十分客观的,决无调和之意。 此外,全祖望还对《明儒学案》所缺的一些明、清学术作了比较详细的叙述。 我们知道,黄梨洲的《明儒学案》侧重在对姚江学派和增城学派的叙述上,对于同时期的其它学术,则颇有偏废之处。对此,全祖望认为,明代正嘉之交,阳明和甘泉之学盛行,两家虽微有不同,但其要旨则相近,当时学者不趋姚江王氏之学,则依增城甘泉之学,惟有罗文庄、吕文简、崔文敏、张文定四人,独有自得,不象其他学者阿附其中一派以求自大。故而他于《鲒埼亭集》中对他们的学术都作了简赅的反映。 明初甬上学派,……至公(杨文懿)而始大,其学颇类吴草庐,兼收朱张吕陆之长,不墨守一家,要其胸中精思深造,以求自得,不随声依响,以为苟同。……南雷黄聘君作《学案》,称极博,竟不为公(杨文懿)立传,《明史》儒林,多取学案,故于公亦阙,良可惜也,不待予之多言,独认其理学之大者。(同上书外编卷16。《碧沚杨文元公书院记》) 另外,他在集中对顾亭林、李二曲、陆桴亭、刘继庄、李绂等学者的生平、言论、学派宗旨、沿革等,也都细加阐述,对他们的学派、言论、宗旨等无不旁推交合,使人读来便知其学术。所以,《鲒埼亭集》中这部分文献内容,实足以补黄梨洲《明儒学案》之不足。有的同志把它作为《明儒学案》的续编来看待,虽有一定道理,但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言此集价值。我以为,《鲒埼亭集》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它是研究宋、元、明乃至清初学术思想史的一部十分重要的史料和评论著作,应和《宋元学案》、《明儒学案》相辅而行。事实上,当王梓材等人修补出版《宋元学案》时,已得力此集不少,这从现在流行的《宋元学案》一书中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其中许多地方都是摘编自《鲒埼亭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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