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前期的史学,是以考据为特色的。从明清之际的顾炎武、阎若璩等学者开始,注重对经书和其他典籍的考据。到乾嘉时期,考据学风靡学界,成了学术研究的主要方面乃至目的。当时的史学家以考据治史,不言近世,但攻古代,利用广博的辅助知识为古史订伪文、正谬误、补遗阙,形成史学上很有特色的派别--乾嘉历史考据学派。 对于乾嘉史风的历史渊源,许多学者都作出过解释。过去的学者多半认为清朝的文化高压政策,造成了考据学的畸形发展,因而产生了乾嘉史学的考据风气。近年来不少同志又进一步探讨,注意到学术本身发展的趋势。本文就乾嘉史风的经学渊源进行分析,以一孔之见求正于专家学者。 (一)经学大盛,直接推动了历史考据学的发展 经学作为我国封建社会意识形态的主导思想,对史学发展有着巨大的影响。经史本同源,但“经以载道,史以翼经”,史是从属于经的。魏晋以前,史书只是经书的一部分。魏晋时期,由于史书数量增加,史书才作为单独的门类,在目录中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但史学并没有摆脱经学的影响。史学严格意义上的独立,是近代的事。因此,清代的经学必然要渗透到史学中来: 清代乾嘉经学是一种考据学。它由宋代理学发展演绎而来。宋儒学复兴时,心性之学是最新颖最突出的一环,但同时也重视经典文献整理。南宋以后,经典整理论为次要,以讲求义理为主。明代王阳明“心学”盛行,空谈义理的风气占住了经学的主流,流弊极多。于是,人们又回过头来依据经典判断义理的是非是否符合圣贤的本意。明末的许多学者提出要取证于经典。这样,经学就由义理转到经典研究方面(当然,这是仅从学术本身的发展趋势而言)。入清后,学者展开了两项工作:一是全面整理儒家经典,一是找出儒学中重要观念的原始意义。这样,儒学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形成所谓“经学大盛”。 经学的这种风气,渗透到史学中,从三个方面推动了历史考据学的发展。 第一、治史态度。经学主张客观研究,反对空言义理,影响到史学,就是述而不作,主张求实考证。 经学家攻击王学清谈误国,因此他们自己从实实在在的经典着手,寓思于学,以博学的经典考证来阐发儒家义理的确切含义,以示正统。而许多史学家如钱大昕、王鸣盛等都精通史学,他们治史与治经态度一致;且经史没有严格分科,经学风气必然要渗透到史学中。经学家治经不重发明经义而重文字之训诂校勘,史学家治史不从事写史而醉心于古史之考订辨证,以求得历史的本来面目。因此,史家注重的不是成一家之言,而是寓善恶、垂训鉴于历史真实之中。如乾嘉三大家之一的王鸣盛在《十七史商榷序》中就曾说:“好著书不如多读书,多读书必先精校书。校之未精而遽读,恐读亦多误矣,读之不多而轻著,恐著且多妄矣。”这表明了他对学问的谨慎求真的心态。这也是当时史家治史的普遍心理。 第二、治史方法。治经的方法运用到史学上,丰富了考史方法。 考据作为一种治史的基本方法,并不是自清朝才有的。魏蜀时谯周著《古史考》,晋司马彪作《竹书纪年》,均属考据之作。唐代注史之风甚炽,如司马贞《史记索隐》、张守节《史记正义》、颜师古《汉书注》,开考史之风。宋时考据方法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司马光的《通鉴考异》吴缜的《新唐书纠谬》、《五代史纂误》,洪迈的《容斋随笔》都发展了考据方法,为乾嘉史风打下了基础。但是,乾嘉考据方法并非仅仅依靠史学方法自身的积累,而乾嘉史风的形成,方法的发展至关重要。只有出现了被学者们认可的较精密的方法,使广大史家,无论智愚,都能运用它取得一定的成绩,才能形成普遍考史的风气。这种情形在一定程度上是归结于经学渊源。 从学术演变史上我们知道,真正开清乾嘉考据学先河的是明中叶以后的学者,如梅鷟、胡应麟辨伪书,焦竑、陈第研究文字、考订古音,方以智考订俗语和官制;这些学者的考据成果和方法,直接开启了清初的经世实证之风。而这些实际上都是针对经学而言的。经顾炎武、阎若璩、胡渭等人的继承发展,到乾嘉时期形成富于科学精神的实证法,并推广使用蔚然成风。由于清代许多史家兼通经学,他们往往以治经的方法治史,正统经学家治经着重文字训诂,反对主观武断发明经义,以小学为工具,进行校勘,以究典制名物。这种方法运用到史学上,就是以正史作经,究版本,校文字,阐释字句、洞察事迹,考据天文、地理、职官、名物等问题。于是,变宋明人褒贬论断的方法为侧重客观的了解。钱大昕、王鸣盛都是得时第一流的经学家,都用治经方法治史。钱氏倡言“经史非二家”,王氏则说读史之法与读经小异大同,“何以言之?经以明道,而求诸道者不必空执义理而求之也,但当正文字,辨音读,释训诂,通传注,则义理自见,而道在其中矣。……读史者不必议论以求法戒,而但当考其典制之实,不必以褒贬为与夺,而但考其事迹之实,亦亦是也。故曰同也。”(《十七史商榷序》),这种正文字辨音读释训诂通传注的治经方法用到治史上,促进了历史考据学的发展。 第三,治史内容,由于经学与史学的同源关系,经学与古代史有许多相关之处。经学家为了解决经学中的义理问题,常常要借助史学,要进行古史考证。因此,经学的需要,促进了历史考据学的发达。不但赵翼《廿二史札记》,王鸣盛《十七史商榷》、钱大昕《廿二史考异》属于史学,许多经学家治经实际上亦是考史。象惠栋的《易汉学》辑一代学说,张惠言的《周易虞氏》明一师家法,于经义没有发明,只是区分畛域,可以让学者了解此时代此经师之学的情况。三礼方面的考证,尤属古史制度的考证。诸儒反复研究,或著通例(如江永《仪礼释例》),或为总图(如张惠言《仪礼图》)或为重图(戴震《考工记图》),或专释一事(如沈彤《周官禄田考》),或博考诸制(如程瑶田《通艺录》之类),都是在对古代仪礼进行考证。而这些考证却也都是围绕经学进行的古史考证可见,经学不但从态度、方法上影响了历史考据,且经学本身也要求进行历史考证,由此促进了历史考据学派的形成。 以上就经学对史学的渗透,说明了乾嘉史风的经学渊源。但乾嘉史风之所以走上全面考据,也不仅因为经学的渗透,还跟史学本身的一些理论有关。而这,仍然与经学的影响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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