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关于推行14项新政的争论 光绪皇帝上谕中颁行的14项新政,其总目标在求国家的富强,大体上可以分为发展工农商业,开发经济以求富国;节省开支,速筹巨资,以应向日赔款之急需;练陆军,复海军,以求自强等方面。 康有为、胡燏棻等人认为:发展经济根本措施在于修筑铁路、开发矿产和采用机器。铁路是经济的动脉,矿产是工业的原料,机器生产才能加速工业的近代化。康有为还颇有见地而又形象地阐述了修筑铁路的好处:“可缩万里为咫尺,合旬月于昼夜,便于运兵,便于运械,便于赈荒,便于漕运,便于百司走集,便于庶士通学,便于商贾运货,便于负担谋生,便于通言语,一风俗。”中国矿藏丰富而不开发,犹如“家有重宝而仰屋嗟贫”,中国工业极端落后,“用器兵器皆多窳败,徒使洋货流行”,造成“自蹙其国”的恶果。因此他们大力提倡要修铁路、开矿产、造机器。有鉴于中国国力疲弊,技术、人才匮乏,他们还相应提出大力鼓励民间集资,重金聘用外国业精艺高的学者、技师帮助开发。康有为说:向民间集股修铁路,可以“不费国币而可得数千万”。胡燏棻尤其反对官办机器工厂,他预言:“中国欲籍官厂制造,虽百年亦终无起色,必须准各省广开民厂,令民间自行讲求。”(31) 此外康有为还提倡移民去边远地区垦荒,既可辟地利养贫民,又可藉以充实边防。 商业要发展应先革除厘金、关税的弊端。当时中国关税与西方各国相反:进口税轻,出口税重利于洋货倾销,有害于土货出口。康有为上书恳请“蠲厘金之害以慰民心,减出口之税以扩商务”(32)。光绪采纳了他的建议,提出“整厘金,核关税”两项新政。 国家铸币,可获厚利,又便利商业流通。可是长期以来洋银大量流入中国。康有为主张在各通商口岸一律设局,自铸钱银,收回利权,充裕财源,同时发行纸币,京师设官银行,各省设分行,以便流通。袁世凯也提出“诸新法内,其牟利最巨,收效最速者,莫如铸钱币,设银行,造纸币”(33)。 驿站是古老的传递公文、信息的形式,早已不能适应形势的发展。康有为建议裁驿站,学习西方设立邮局,传递公私信件,既可速通消息,广传见闻,又可每年收入千余万元款项,省却三百万驿站费用,即利国又利民。 南粮漕运京师,损耗大,开支更大。胡燏棻献策折南漕。即废漕运,改折色,征收银钱在天津等地就近购粮。“国家岁省数百万开销,反多数百万余羡。” 清末官制太监冗员太多,“徒縻廪禄”,卖官鬻爵,吏治败坏。康有为主张停止捐纳,裁并机构,裁汰冗官。中央机构可将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统于礼部;大理寺并于刑部;太仆寺并于兵部;通政司并于都察院。地方只设道、县两级,“三老之乡官,各由民举”。这一改革官制的大胆方案,光绪未能全面接受,只采汰冗员一点,为节省官俸开支而已。 强兵的新政,采取减兵额、练陆军和复海军三项。当时绿营有兵六十万,多为老弱、战斗力极差,徒然耗费军饷。康、胡建议分五年全裁绿营。光绪帝将其交部议。户部奏请挑留精壮三成,裁汰老弱七成。同时康有为建议按西法训练新军。挑选健锐青年入伍,选派廉明勋望的将领教以识字、看地图、练枪法、阵法;分炮、骑、步三兵种,严加训练以提高军队素质和战斗力。建议逐步恢复毁于甲午战争的海军,分设北洋、南洋和闽广三支,添置船舰,加强海防。 设学堂、开民智、育人材,是新政的重要项目之一。胡燏棻提出把大小书院统统改为学堂,印发西学书籍供学员学习。康有为认为教育应普及于民。他说:“小民不学,则农工商贾无才。”如“令乡落咸设学塾,小民童子人人皆得入学,通训诂名物,习绘图算法,识中外地理、古今史事,则人才不可胜用矣。”(34) 上述14项利国利民的新政,光绪要求各省“皆应及时举办”。据查到的档案计算,先后有19名督抚大吏回奏,但对14项新政完全表示赞成并筹办的一个人也没有。有的仅就其中一项或几项发表意见,有的同意其中某项新政,有的原则上赞成,有的口头上肯定,实际上否定,有的公开反对。总之,各项新政的反对者,至少占半数以上,由此可见这场斗争的激烈尖锐。 如额勒精额坚决反对修建铁路。他态度愚顽,言论乖谬,竟以法国各城在普法战争中被占,铁路被毁为依据,断言中国修铁路也将被洋人所据,那时“纵有英雄豪杰之士举义旗而起,无能为矣”。“既如此,又何必劝我兴此四通八达之铁路,而为此揖盗入门之计乎?”并荒唐地认为不修铁路“则中国之民各业基业,而不致失其业”,“泰西之人各界其界,而不敢越其界”,“民教相安,少许多烧杀之祸”,“纲常不紊,乐无穷太平之天”,(35)赤裸裸地反对修路。川湘陕甘督抚口头上说筑路是“极切时务之事”,借口该省“万山丛集,道途险阻”,况“土产无多,商贾稀少”为托词拒执行新政。 至于开矿设厂,则是半数人赞成,半数人反对。吴大澂以“地脉风水”(36)之说反对开采矿产,又强调采矿必使用机器,恐得不偿失。李秉衡以过去开矿30年“皆股本耗折”的教训,因噎废食反对开矿。 整厘金、核关税两项新政,虽不少督抚表示赞成,但他们的出发点与康截然不同,根本不是为去商民之害,减少税厘,以利经济发展,而是着眼于剔除陋规,杜绝中饱,以增财政收入。德寿提出“以收数之盈绌,定委员之功过”(37);其他官吏表示要“实力稽征”,“尽征尽解”。如此办理必将是税吏加紧盘剥,商民负累更重。 铸钞一项赞成者寥寥无几。吴大澂反对铸银元,谭继洵、马丕瑶反对发纸币,他们斥纸币是“以空钞饵天下之银钱,事同诓骗。”(38) 废驿站、创邮政同样遭到反对。李秉衡说,驿站行之已久,上下相安。如效西法设邮政局,官文和商信混淆,容易滋生流弊。德寿更是留恋驿站的所谓诸多好处--递送公文,迎送过往官吏,运送粮鞘,递解人犯等,担心裁去驿站改设邮政局后会带来不便,担心谕旨、奏章及紧急文件发生泄漏,经费未必能节省等等。 折南漕一事,其利显而易见,况且东西数省的实践可证明。尽管如此,仍有一些督抚加以反对。额勒精额危言耸听地说:“一旦遇有警报,则数百万生灵坐受其困,此万万不可行也。”(39)奉天、四川与两广各大吏又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声明折南漕与本省无关,应毋庸议。 裁汰冗员一项激起督抚大员强烈反对。奉天、甘肃等省复奏本省“人员本少,无员可裁”。有的陈述“荒远苦塞,薪水仅敷日用”,拒绝裁汰。谭继洵强调湖北各项差使前已再三裁减,今属无可再裁,候补人员“若纷纷咨送回籍,恐于捐务有碍”(40)。 采用西法练兵,尤其受到指责。谭继洵说:“今议者动以练兵必仿西法,然未可强不同者与之同。”(40)认为西洋兵法可参用者,只有添设工兵和兵分一、二等这两条。杨昌濬声称:“甘省各军剿办内地逆匪,自与海防有别,但令将领得人,原不必学习洋操。”(41)似乎只有与洋人打仗,才需要学洋操。 中国海军在甲午战中毁于一旦,如今要想恢复,督抚们更多畏难。就连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著名的洋务派刘坤一也提出一连串的难题:巨款难筹,将才难得,即使恢复也难以制胜敌人。“今南北洋无人堪为水师提镇,即使借款制铁甲等船,徒以资敌。”(42)他的这种思想很有代表性,反映了对外战争中的失败主义情绪。额勒精额也反对恢复海军,他说:“洋人生于海岛如鱼龙,中国之人生于陆地如虎豹,何不置鱼龙于陆地,而驱虎豹于大海也?”(43)洋人并非都生于海岛,近代中外战争证明,海口一旦失守,“鱼龙”则能深入陆地,“虎豹”之威并未将“鱼龙”置于死地。额勒精额之流的无稽之谈,无非是恐惧洋人的心理反映罢了。 督抚反对创办学堂是居于担心学生学习西学,将会冲击圣经贤传,抛弃纲常伦纪。如李秉衡所说“势将驱天下之才力聪明,并心一志以专攻泰西之书,而加诸圣经贤传之上”,致使“人心之陷溺已不可救”(44)。 综观上述,可见新政实难推行,每项新政无一项不受非议和抵制。可知守旧势力不但在中央把持中枢,在地方也是盘根错节,结成一道难以冲破的罗网。光绪的圣旨毫无权威,纹丝不能触动督抚的冥顽态度,更不能督责他们认真遵照实行。一道诏书几成一纸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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