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以上几段日记删改的情形来看,内容主要涉及翁同龢的思想及有关人际关系,张元济、翁之熹删改这些文字完全是出于为“师讳”,为“祖讳”。除此之外,日记的删改还有其他原因。 戊戌年(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影印本日记第三十七册第110~112页比原稿少了十月十六日至十月二十三日全部日记。查原稿十月十六日至十月二十三日日记内容是: (十月)十六日。将往沪上,先往苏州。景子侍行。辰正开船,张帆行,过湖荡则逆风矣。摇橹抵阊门,戊初泊大子码头。 十七日。阴,暖甚,无风。景子上岸,余留舟中。未正移泊青阳地,写小轮票五元三角,孙庚船。酉初三刻轮船带行,洋关小驻,月出展轮。 十八日。黎明抵上海,辰正泊义袋角,下距大王庙里许。景子上岸,住寅臣处。晚寅偕景来。此行为斌孙南归,欲乎此一见,期十八必到,乃新裕船在津滞留须二十一方到,只得待之,闷甚。午后小雨晚有声。二更大风起。得江西十二函,即覆之。发鹿信。 十九日。雨止,风仍大。寒。景子来,缉夫来,同饭。申正风止有晴色,稍暖,行人计在黑水洋矣。市楼吃面。写扇七柄。缉、寅皆送黄花鱼,日日如此。 二十日。睛。风止。舟中写扇十余,尚能细楷。缉、寅、景先后来,皆送点心。稍寒,待新裕船不止。口占三绝。 二十一日。阴。午睛。寒甚。辰正闻笏至,急欲诣而彼已来,一见悲慰兼集。云海中无风甚安稳。缉、寅、景皆来。余偕笏同车诣酱园弄,二侄妇感冒卧床,未见。而吴子备、本家印若过访。子备谈时事,闻所未闻。诊余脉云:肝阳下陷须升提,处一方乃去。晚饭后下船。缉、寅固请留一日,允之。得江西十三日函,答之。发常熟信。印若以苏斋手提响榻化度见示。孙幼谷物,五百金。 二十二日,晴。西北风晚止。晨起摹化度题跋,其正本则一点一拂皆苏斋精心考核。此苏斋自藏真本,非从前所见集诸家藏本可比。忙中不及摹,亦不能摹也。巳刻寅以马车来迎,看旧藏书画,为之品题,即在彼饭,笏同坐。王新之来,未见。沈白凤女士,仲复之女也,求见,却之。回船,笏与寅先后别去。缉来船略谈。以苏斋摹本还印若。吴子备、许楚卿来送,酉初始去。子备真可感。曛黑小轮始至,戴生昌。带至昆山,四元五角,酉正开,余船在第六,最后尚有一船。山东张仆随笏来,因携回常。 二十三日。晴。五更带至昆山解缆。野水苍茫,摇橹行。天明过昆山城,巴澄湖水浅滩露,非二十年前光景。午后风大,酉初抵小东门。鹿侄来。 从以上未影印的日记来看,并无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连得江西十二日、十三日函和笏斋从北京回来在沪上与他见面两件事。江西函指侄儿翁曾桂(字筱珊)给他的来信,其时翁曾桂任江西布政使,护理巡抚,与京中大吏保持联系,可探听到“京师消息”。笏斋指翁斌孙,是翁同书之孙,翁曾源之子,进士出身,时任翰林院侍读学士。翁同龢开缺回籍后,其住宅租给太常寺卿袁昶居住。翁斌孙与袁昶及孙家鼐、廖寿恒、钱应溥等仍有往来接触,了解到“朝内动态”。翁斌孙二十一日到上海前,先已打电报给上海的翁顺孙、翁熙孙。翁同龢得知后,急于想了解他离京后的“京师情形”,所以提前坐船由常熟赶到上海。不期因海上大风,由天津开往上海的“新裕”轮三天后才到沪。日记中对此说得很清楚:“此行为斌孙南归,欲于此一见。”可见翁斌孙由京南回,肯定带回京中重要消息,这个消息就是有关北京戊戌政变的内容。因为这些消息直接关系到翁氏本人的政治前程,所以他急于想要知道,故来沪与斌孙见面。但祖孙见面所讲内容,日记中只字未提。至于从苏州医生吴子备(从前在京为翁同龢看过病)那里听到“闻所未闻”的时事,也只是冷冷一说。所以,无论从哪一点来说,日记影印时没有必要将这些内容删削不印。依笔者之见,显然是翁之熹与张元济在影印时的重大遗漏。这是一种猜测。不过有一点是很值得我们注意的,那就是二十四日的日记。这天的日记写道:“二十四日。晴。已初赴西山先谒墓,后看工,饭罢归。酉初抵家。鹿侄、景子以新闻报传二十一日严旨臣种种罪状,革职永不叙用,并交地方官严加管束,不准滋生事端等因。伏读感涕而已。发沪信、江西信。”虽然内心痛苦万分,犹说“感涕而已”。这是久惯政治风云、老练的政治家心态。联系这天的日记内容,上述八天日记内容之所以未能影印,又或许与翁同龢改削原稿有关。很可能十月十六日至二十三日的日记原稿中载有不少重要内容,并涉及有关人物,但因二十四日得知自己被革职编管,又有“不准滋生事端”的谕旨,若再将十六日至二十三日日记所记内容(推测与戊戌政变有关)留下来实在有些“危险”,于是进行删改。但这些删改后的日记翁同龢当时可能并未放到戊戌十月的日记里。事实上他在听到革职编管的消息后,已是“方寸已乱,书不成句”(致廖寿恒密函语)了。以致日记影印时,这部分内容翁之熹未能找到,故无法影印,只好阙如。 翁同龢癸卯年(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日记,影印本第四十册第80~88页(即十一月十六日至十二月十六日)的日记内容,原稿中根本没有。查影印本,这一个月的日记字体粗疏,比以往所写的字要来的大,与以往的记法也有很大的不同。依笔者推测分析,似乎有以下几种可能:一、从内容上看,翁同龢本月生病,所记多关请医吃药的事。很有可能就未写日记,所以,原稿中无这一月的日记。二、影印本的日记内容很可能是翁同龢病后补记的,不过不是他本人书写,而是由翁斌孙代笔的。翁斌孙晚年书法酷似翁同龢。为了保持日记的完整连贯,由翁斌孙根据翁同龢的大概活动做了粗线条的纪录。三、翁同龢戊戌以后日记整理誊抄非出自他一人之手,诸多孙辈帮他誊抄过。这一部分原稿中未见的内容很可能是孙辈们誊抄后未放进原稿,但在日记影印时却被意外的发现。总之,上述三种情况均有可能。由于负责日记影印的当事人翁之熹在“文革”中去世,已作古多年,此中曲折缘由实无从得知,只好存此疑问。 以上是日记影印时删削改篡的大致情况。至于影印时所提供的日记原稿本身删削改篡情况则比较复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日记原稿确实经过改篡,尤其是戊戌年这一年日记删削改篡最多,而改篡最多的又是与戊戌变法期间与康梁等维新派往来方面的文字。金梁在《四朝佚闻》一书中以翁同龢删改荐康的内容,进而对翁氏日记的真实性提出怀疑,不是说毫无道理。翁氏在日记中有两处否定自己与康氏有往来: 甲午年(光绪二十年,1894年)日记。影印本第三十三册第44页初五日,“答康长素,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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