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中叶,学术界兴起了一个新《春秋》学派。这个学派以啖助、赵匡为先驱,陆淳(质)集大成,对当时学术界产生过很大的影响。宋人陈振孙说:“汉儒以来,言《春秋》者惟宗三传,三传之外,能卓然有见于千载之后者,自啖氏始,不可没也。”[①]清末学者皮锡瑞也说:“《春秋》杂采三传,自啖助始。”又说:“今世所传合三传为一书者,自唐陆淳《春秋纂例》始。”“淳本啖助、赵匡之说,杂采三传,以意去取,合为一书,变专门为通学,是《春秋》经学一大变。宋儒治《春秋》学者,皆此一派。”[②]《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经部总序认为,清代以前两千年经学凡六变,其中唐代的“孔(颖达)、贾(公彦)、啖(助)、陆(淳)”为上承章句之学,下启宋明理学的第二变。这些评价表明了啖赵陆学派在经学史上的重要地位。 有关啖助、赵匡、陆淳三人的生平事迹及相互关系,史籍记载矛盾而简略。《旧唐书》卷一八九下《陆淳传》说陆师赵,赵师啖;《新唐书》卷二○○说赵、陆二人皆为啖助弟子。陈振孙则说匡师助,陆师匡、助。今考吕温代陆淳写的《进集注春秋表》,其中说“臣(按:指陆淳)……以故润州丹阳县主簿臣啖助为严师,以故洋州刺史臣赵匡为益友”,明白道出了陆淳与啖、赵二人之间的关系[③]。至于赵匡,也找不出他师事啖助的证据。 啖助著有《春秋集传集注》及《春秋统例》,赵匡著有《春秋阐微纂类义统》,均已佚。陆淳的著作今存三种:《春秋集传纂例》十卷,《春秋集传辨疑》十卷,《春秋集传微旨》三卷。这三种书是陆淳在啖赵二人的研究基础上完成的,实际上集中了啖赵陆三人的《春秋》学思想。他在《春秋集传辨疑》凡例中说: 《集传》取舍三传之义,可入条例者于《纂例》诸篇言之备矣。其有随文解释,非例可举者,恐有疑难,故纂啖、赵之说,著《辨疑》。 这就明白地指出《纂例》、《疑辨》二书综合了啖、赵二人的研究成果,而集其大成。二书中多处明标“陆淳曰”,提出自己观点。至于《春秋集传微旨》,则先列三传异同,参以啖、赵之说,而断其是非。在该书自序中,陆淳说“其有事或反经而志协乎道,迹虽近义而意实蕴奸,或本正而末邪,或始非而终是”,介乎疑似之间者,并委曲发明,故曰《微旨》。可知该书大体上为陆淳自撰,代表了他本人的观点。但每条必称“淳闻于师曰”,以示不忘所本。 一、对《春秋》经的理解 在《春秋集传纂例》一书的开头,陆淳以八篇文字比较详尽地阐述了啖助、赵匡及他本人对《春秋》及三传的理解,这是他们学术思想的纲领和治学的出发点。 首先,孔子修《春秋》的用意究竟是什么?这是每个治《春秋》的学者都无法回避的问题。过去《左传》学者认为孔子修《春秋》是为了“考其行事而正其典礼,上以遵周公之遗制,下以明将来之法”;《公羊》学者认为是为了“将以黜周于鲁,变周之文,从先代之质”;《谷梁》学者则认为是为了“明黜陟,著劝戒,成天下之事业。定天下之邪正,使夫善人劝焉,淫人惧焉”。比较而言,《左传》着重于制度典礼,从历史的角度去探求孔子修《春秋》之旨:《公羊》、《谷梁》二家则着重于善恶褒贬,从道德的角度去探求孔子作《春秋》之旨。啖助却认为,三家之说都“未达乎《春秋》之大宗”,因此不可能真正理解夫子作《春秋》的深刻用意。他认为,《春秋》之作,是为了“救世之弊,革礼之薄”。他具体论证说: 夏政忠,忠之弊野,殷人承之以敬;敬之弊鬼,周人承之以文;文之弊縡,救縡莫若以忠,复当从夏政[④]。 夏文化以“忠”为特色,殷文化以“敬”为特色,周文化以“文”为特色。到了春秋时代,出现了“礼崩乐坏”的局面,表明以周礼为主要内容的周文化已失去了其应有的社会功能,因此孔子作《春秋》,“以权辅正,以诚断礼”,正是以“忠道原情”为本,不拘浮名,不尚狷介,从宜救乱,因时黜陟,或贵非礼勿动,或贵贞而不谅,进退抑扬,去华居实,所以说孔子作《春秋》是为了“救周之弊,革礼之薄”。 啖助从变革的角度解释孔子修《春秋》的用意,把孔子看成是一个文化改良主义者,而不是文化保守主义者。因此他不同意所谓孔子修《春秋》是为了复兴“周礼”的说法,主张《春秋》之作在于用夏政以救周失。他提出: 《春秋》参用二帝三王之法,以夏为本,不全守周典,理必然也矣[⑤]。 啖助认为在这一点上,杜预的认识全错了;而何休所说“变周之文,从先代之质”,虽然话是说对了,但语焉不详,没有把握关键所在,因而只对了一半。 那么,杜预、何休为什么错了?啖助认为他们“用非其所”,即不从“性情”上去说,却从“名位”上去说,从外在的虚文去看《春秋》之旨。表面上孔子修《春秋》,于“改革爵列,损益礼乐”三致意焉,但实际上真正目的在于“立忠为教,原情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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