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范文澜是我国第一代马克思主义史学大师。他的治学精神和治学方法,影响了我国一代又一代的史学工作者。他是建国之初成立的中国科学院中国近代史研究所的第一任所长。今年正好是这个所建立的50周年,不少人都在缅怀这位大师的高风亮节与丰功伟绩。 中国近代史研究所的前身,可以追溯到1940年在延安成立的中央研究院。范文澜是这个院的副院长兼中国历史研究室的主任,这个室的任务就是编一本供干部学习用的中国历史课本。开始时是组织人员分头编写。但初稿不甚合用,最后还是由范一人独写。范老依靠从河南带来的若干书籍(他曾于1936年在河南大学任教,讲授中国古代史、中国文学史、经学、《文心雕龙》等课程)以及当时当地所能收集到的图书资料,夜以继日地写作,终于在1941年底完成了上、中两册,在延安以《中国通史简编》的书名正式出版(后来,下册以中国近代史名义出版)。这本书的问世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毛泽东说:“在延安出版一部有头有尾、有科学体系的著作,这是一件大好事。”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可能体验到当时的写作条件了。延安窑洞里既无明亮的灯光,也无舒适的桌椅。范老的爱人戴老(戴冠芳)曾回忆说:范老一直是坐在一个冰冷的无靠背的木板凳上写作的,写累了就靠在窑洞的墙上休息一下,喘口气,再继续写作。为了使他能更好地写作,戴老后来做了一个棉垫子钉在墙壁上,使范老便于倚靠休息。我听了范老的这段写作生活很感动,同时也想到了范老后来一直告诫青年人做学问要有坐冷板凳的精神,不是偶然的。 《中国通史简编》出版后,范老又在1945年续写了《中国近代史》(上册)。这本书曾在解放区内外以各种版本问世,在香港是以“武波”的化名出版的,有着广泛的影响。现任中国史学会会长金冲及当时在复旦大学历史系就读,就深受“武波”的影响。这本书在全国解放后多次修订再版,至1955年9月出版至第九版,经过十几次印刷。累计印数达十五万多册。 我于1945年至1948年就读于华北联合大学史地系,1947年3月被挑选为该系中国近代史的研究生。在此期间,范老的两部大书--《中国通史简编》及《中国近代史》(上册),我都是读过的。特别是在1948年夏,为学员编写中国近代革命史讲义时,曾细读、精读过范著《中国近代史》。我十分佩服这部书的写法:论从史出,寓论于史,全书没有空话、废话,都是凭事实说话。特别是“太平天国”那一章,写得很精彩,可以与郭老(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相媲美。李自成、洪秀全都是失败的英雄,给后人留下的经验和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范老原计划再写一部专门论太平天国的书,与《甲申》相呼应,但因任务太多没能完成。 二 1946年,范老从延安到晋冀鲁豫解放区任北方大学校长。1948年夏,晋冀鲁豫解放区与晋察冀解放区连成一片,成立华北解放区。与此同时,北方大学与华北联合大学合并,成立华北大学,吴玉章任校长,范文澜、成仿吾分任副校长,范并兼任研究部主任及中国历史研究室主任。 华北大学成立后,校址设在华北联大所在地--正定城内。这时,范老正在石家庄参加华北人民代表会议。会后,请范老至正定与原联大的校院长见面。正好,我被派作随从,与一位教师同在石家庄迎范。但会议后,那位教师有事须晚回几天,所以陪范老来正定的只有我一人。记得当年坐的是一辆骡马拉的车子,上有席棚,范坐车中,我坐车尾。我虽然在书中早认识了范老,但面见这位大师还是第一次。当时心中忐忑不安。除了范老就周围环境问几句话不得不回答外,我这个后生小子简直不敢吭一声气。敬畏之情,持续一路。这就是我的第一次面见范老。 但由于对范老的仰慕,回来后我立即申请转入四部(即华大研究部)中国历史研究室继续从事研究生的学习。得到批准后,欢喜之情,无以名状。 第二次见范老,是在河北平山县西柏坡(中共中央所在地)附近的一个村庄。当时全国解放在即,中共中央宣传部急需编写全国通用的政治、历史课本。正好那时范老在中央所在地附近的一个地方养眼疾,因此中央宣传部请范老从华大研究部历史研究室派一些编选人员。这样,我从1948年11月至1949年2月,就随王南、荣孟源、刘桂五几位先生到了东柏坡中共中央宣传部,帮助工作。元旦和春节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当时中央宣传部的人员虽不多,但有一个专门的图书室,许多书都盖有毛泽东的私人签字章。显然,这些书都是从延安运出的,跋山涉水才到了这里。我们充分地利用了这个图书室,我每天都到图书室去看书。因此,在这段时间,我们除了研究范老的《中国近代史》,还读了大量的参考书,如罗尔纲先生的几部研究太平天国的大著(许多是在大后方出版的,印刷用纸和铅字都很粗糙),我就是在那里通读的。 当时人民解放军正面临着向全国进军的大好形势,毛泽东已发出“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的伟大号召。这十六个字深深打动了我,因为我那时正在读太平天国这一段历史的书。由此联想到:太平天国大军占领南京后原有的纪律迅速败坏,内讧事件不断发生,所有这些不也正是太平天国失败的原因吗?“共患难易,共富贵难”,这是多么深刻的农民战争的教训啊(1949年初,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人进北京时,他们曾诙谐地说:“我们现在是进京赶考,不要学李自成,被退了回来。”)!所以,由于有了这么一点体会,我在帮助编选课本之余,也用心写了一篇《太平天国的经验教训》作为自己的研究生论文。 在编选课本期间,我随几位先生去看过住在附近的范老夫妇。承戴老相告,在我们来此之前,毛泽东刚刚也来看望了范老。由此更增加了我对范老的敬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