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战争报道有着丰富经验并对战争有着深刻认知的田伯烈先生,也在书中对此作了明确地交代:“在任何战争中,交战国双方固各有不同的宣传方法,但‘暴行录’一类的东西,较为读者所信任。本书搜集了许多记录、报告和文件,其中最重要的,均为绝对可靠的第三者所供给。……敬以本书贡献给全世界为集体安全的前途与战争恐怖的消除而奋斗的人士。”(12)在这里,田先生再次申明,资料是中日两国以外的“绝对可靠的第三者所供给”,同时,出版本书是为了“全世界集体安全的前途”为目的。在这本书中,田先生为什么不明确写出几位“绝对可靠的第三者”的具体名字,大概是考虑到几位美国人当时还生活在日本军队暴力统治下的南京,为了他们的安全,才没有直接写出来。 三、解析田伯烈编写的此部南京大屠杀专著之内容 田伯烈先生写的这本书,分为正文和附录两大部分。正文部分一共有九章,附录一共有七件。仅从该书的目录上看,对南京大屠杀的记述就令人震惊。诸如第一章“南京的活地域”;第二章“劫掠、屠杀、奸淫”;第三章“甜蜜的欺骗和血腥的行动”;第四章“恶魔重重”;第五章“华北的恐怖”;第六章“黑暗笼罩下之城市”;第七章“空袭与死亡”;第八章“恶魔的阴谋”;第九章“结论”。(13) 本文仅以解析第一章“南京的活地域”为例,便可见其内容的真实和独到。田伯烈先生是从中国的难民开始着笔的。他说:“中国全面抗日战争爆发后,在八月九月十月间从上海附近和苏州、无锡等处以及在十一月十二月间从杭州、镇江、芜湖、南京等处逃亡的难民,不下一千八百万人。” 田先生不愧为驾驭文字的高手,开头寥寥几笔,便把南京及其周边城市沦陷前五个月内出现的难民潮交代出来,并且直接引出了南京建立难民区问题。他接着写道:“成千上万的难民,为死亡所威胁,为黑暗所包围,他们的一线曙光,只是希望能够到达一个外国人管理的安全区域。去年十一月间,上海饶神父曾在南市设立难民区,容纳二十五万人,这是一个不可掩饰的功绩。南京……终于成立了一个委员会,筹备难民区的进行事宜,希望能够获得中日双方的承认与尊重。这个委员会产生了南京难民区国际委员会,其主席为德商拉贝(John. H. D. Rabe),与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委员会密切合作。”(14) 紧接着,田先生还给于勇敢地留在南京的二十多位外侨人士高度评价,并预言“他们的勇毅、大公无私、热诚、以及不辞赴汤蹈火来拯救难民的决心与精神,将永为本书的读者所敬佩。”(15)他还在此交代了南京难民区的位置和面积,附图并且详细地作了说明。最为重要的是,他对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入南京--中国的首都后的暴行,作了强烈的抨击和翔实的记载。他说:“这不失为近代战史上的一个伟绩。可是,日军在占领区域内的暴行,却把这伟绩打下一个极大的折扣。”(16)为了说明侵华日军究竟在南京发生了怎样的暴行,他用引号的方式,逐一引用了当时留在南京的一位外侨(美国人贝德士)的信,“把日军占领南京后几天内的情形,加以扼要而明白的叙述:“(17) 揭露了侵华日军在对南京平民进行肆意屠杀。他继续写道:“外侨目睹街道上堆满了平民的尸体。在南京中区,几乎每两条横街间必有一具尸体,其中一部分是十三日午后及晚上日军入城时或被枪杀,或被刺死的。任何人如因恐惧兴奋而奔跑,任何人在黄昏以后如为巡逻日军所执,都有就地枪杀的可能。这种暴行实在是无可辩解的。在难民区,在其他地方,都是如此。若干外人和有地位的华人曾目睹这些暴行,有些刺刀的伤痕,非常残酷,简直是野蛮人的举动。”(18) 谈及侵华日军任意屠杀中国俘虏兵。他说:“未及退出的中国士兵,都已抛弃了枪械,有的则卸去了制服,但日军大肆搜捕,捆绑在一起而加以枪杀。据我们所知,除了行将就戮的散兵和暂充夫役华人外,日本军队里面没有中国士兵的俘虏。”(19) 涉及侵华日军在南京城实施破坏与抢劫。他揭露到:“日军进城后,对于重要市区就进行有计划的破坏工作,大小店铺,无一幸免,且由日本军官从旁指示。……全城所有私人住宅,不论是被占领的或未经占领的,大的或小的,中国人的或外国人的,都蒙日军光顾,劫掠一空。”(20) 书中还涉及到侵华日军在南京强奸妇女的暴行。他这样写道:“强奸和侮辱妇女的事情,已经听得很多,但我们尚无暇调查。不过,下面的几件事情,已足证明局势严重的一斑。我们一位外国朋友,昨天看见一个日本兵闯入邻近的人家,抢去了四个姑娘。还有几位外国人看见一个新到军官的寓所中有八个年轻的女子,而他住的地方却是无人之境。”(21) 田先生还从总体上描述了南京城当时“恐怖的程度,实在不是笔墨所能形容。日本假惺惺的长官们大言不惭地说,他们对华作战的目标,是为了打倒中国政府,拯救中国民众,真不能不令人作三日呕呵!”(22) 值得指出的是,田伯烈先生特意在该书的正文后面,加了七个有分量的附件。具体是“附录之一,南京暴行报告;附录之二,南京暴行报告(一续);附录之三,南京暴行报告(二续);附录之四,国际委员会之书函文件;附录之五,攻占各城市之日军部队;附录之六,南京的‘杀人竞赛’;附录之七,请看日方之报道。”(23)这些附件内容实在,客观公正,言辞恳切,证据确凿,对该书的正文内容是重要的补充。 四、考证田伯烈编写的此部专著是否系世界上第一本南京大屠杀之图书 从本文前述的内容我们可以得知,田伯烈先生当年写的What War Means,the Japanese Terror in China(《战争意味着什么:日军在中国的暴行》)一书,是在1937年2月11日之前,也就是说落笔书写的时间,与南京大屠杀的时间最接近。正式编著的时间是在3月份,但何时写成,何时携带书稿回英国,又何时在何出版社正式公开出版面世的呢? 该书中文译者杨明先生,在1938年6月25日写的《译者序言》中这样写道:“译者在上海时知道田伯烈氏搜集了许多珍贵的材料,写成本书,将返国进行出版事宜,乃与他商购该书中文译本的版权,承议定由田君以原稿的副本,留给译者,因此日夜赶译,以期与英文本同时跟读者见面。出版的时候,恰逢我国全面抗战的一周年(1938年7月7日--笔者注),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巧合,也是很有意义的一种纪念啊!”(24)这就明确了两人商定购买中文译本的版权和田先生返国出版均在6月之前,而正式出版时间应在7月之初,而且是分别在英国伦敦戈兰茨图书公司,美国纽约现代图书公司以及中国汉口民国出版社三个国家正式出版发行的。 现在能查到的较早揭露日军南京大屠杀暴行的文章,有明确作者的主要有郭歧的《陷都血目录》,李克痕的《沦京五月记》,范式之的《敌蹂躏下的南京》,林娜的《血泪话南京》等,(25)均为在《西京平报》、《大公报》、《武汉日报》、《宇宙风》等报刊上发表的,当时未能形成书籍出版。唯有蒋公榖的《陷京三月记》,在汉口出版,但从该书序二作者金诵盘的序言书写时间为“中华民国二十八年一月”来看,出版的时间应该晚于1939年1月,并且是没有正式出版社的私家版的书籍。此外,1938年3月由中央图书公司出版的《在黑地狱中的民众》,虽然由鹤琴、海燕所编的《敌军暴行记》,但署名为“佚名”,且仅为该书中一篇节选,不是独立成书。日本也由于日本名作家石川达三曾经于1938年2月1日至10日,随军体验生活来到南京,回日本后写成《活着的士兵》小说,准备发表在日本《中央公论》杂志昭和13年(1938)3月号上,但未能刊登完毕,被日本有关当局查封,石川本人也因此以“违反新闻法”遭到起诉,被判监禁四个月,缓期执行三年。可能正是由于此原因,日本再没有其他同时期的有关南京大屠杀的书籍出版。 鉴此,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田伯烈先生的这本书,是世界范围内以南京大屠杀为题最早出版的专著,并且是中英文基本上同时出版的唯一专著,也是战争期间西方(美、英国)唯一公开出版的南京大屠杀的史料专著。 注释: ①《抗日战争研究》1991年第2期。 ②⑥⑨⑩(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外人目睹之日军暴行》,汉口民国出版社,中华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版,第1-8页。 ③《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稿》,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5-6页。 ④英国伦敦戈兰茨图书公司,美国纽约现代图书公司。 ⑤《外人目睹之日军暴行》,汉口民国出版社1938年版。 ⑦⑧章开沅编:《天理难容--美国传教士眼中的南京大屠杀》,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4、35-36页。 (24)(25)《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料》,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162-163、1-1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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