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根据自己的观察,寻找清军失败的原因,他指出:清军也使用洋枪洋炮,但装备上不配套,以天津运往前线的快炮为例“快炮无鞍套马匹及用治,前敌无从备。放炮则门破,一败即弃,且子弹佩每二百,不足十分钟用”。在军事技术上,士兵严重缺乏训练,“各军不知枪炮”,用枪“只知托平乱打,不起码牌,故弹及近,难命中”,根本不能“御敌”[89]。军队的战术素养极差,他说:“洋人用兵,概分四排,以二队按步散进接应,轮流不断”。又在队后驻兵设防,“遏退兵,整残卒,虽败不溃”。而清军“临阵多用非所学,每照击土匪法,挑奋勇为一簇,马奔直前,宛如孤注。……因难制胜。队后不驻兵收束,故多溃。请禀帅饬各军均照西人用法,认真韬略,庶免溃乱。挑奋勇只可出奇傍击,未可敌对。现比炮甚利,必须分排散打,否则战无不溃”[90]。 袁世凯对战局进展以及军事部署等战略方面,也有颇具见地的分析和建言。12月中旬,宋庆等海城战败后,袁致电盛宣怀,认为“沈必难保,下月上旬当吃紧。寇北可绝沈援,西则断营路”。他指出:东北前线“各军敢战者,共计不过六、七千人,分守各路,实嫌太单”。他建议,“纠集敢战合一枝,拼死一战,可冀一捷”。“倘能集真精锐三万为一枝,始有把握。似此零星来援,又是甘弱,不如速结”[91]。袁致周馥、宋庆、李鸿章等电亦说:“寇分路来攻,如我零星分防,必不支,须纠大枝迎力战,冀可遏”。“如能调集海、盖,合力一战,可得实用”[92]。袁的建议获得了李鸿章、宋庆的首肯,并拟做相应的部署[93]。 袁世凯“徐图报复”的主体设想,就是采用西法练兵。海城兵败之后,盛宣怀以练兵之事,问计于袁[94]。袁连复三长电,陈述己见。袁提出:练兵的目标是“为将来报复用”,“军务方长,亟须储材”。练兵的方针是:“设兵官学堂”,“教兵官认真讲究西法,另改军制”。方法是“练兵能用西法,竞西式军器用”,“内外协同,赏罚明,号令严,不惜费”。这是日军致胜的法宝,也是我军致败的根由。袁世凯说,这种军事制度的根本改变,是“为将来计。此军务决非老军务所能得手”。袁世凯慨然对盛宣怀自荐:“倘以为然,弟愿任监督,必有以报”[95]。遗憾的是未获李鸿章的允准[96]。 袁世凯练兵的设想是,招募新兵从头开始,以西法训练。所以,他未接受盛宣怀要李“立旗”收集溃卒的主意[97],因为“兵不练数日,实无把握。我决不肯随人败溃,为日奴笑”[98]。所以12月初,袁世承来信告知袁世凯在前线得到了清政府的佳许,袁并不甚兴奋,而是报怨说:“内赞人而不用我募兵,徒赞何益也”[99]。这是袁世凯锐身自任练兵的最初表示。从袁世凯提出的练兵方案。人们从中不难看出小站练兵的影子。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如果论者们说袁世凯争取小站练兵是“投机”,还有其推理的逻辑的话,在战争正在进行中争取练兵,其动机中,准备为国打仗的成份,应该占很大比重了。 袁世凯所言所议,在后世看来,并没有什么深奥之处,尤其未能提到政治制度的改革。但在当时,在军事上能识见及此者,已属凤毛麟角了。 中国方面直接参与甲午战争一役的指挥者,从后方的决策者,到前方将帅,文武官员何止数十百位。但像袁世凯这样,以帮办筹运粮械的一介道员,能够默然观察局势,对战局的胜负做出客观的判断和分析,坦然承认失败事实,而又不甘心失败,并迅即寻找原因与教训,力谋图强报复者则却又不多见。袁世凯以其超迈时人的见识博得了“知兵”的令名,从而得到了朝野的赏识。湘军元老刘坤一钦差出关主持军务之际,即首先调袁咨询前敌军情[100]。 随着战败订约,举国上下尤其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先进知识界人士,纷言变法图强,练兵再战,上书陈情者,自请募兵者,不可胜计,但是他们大都缺乏基本的军事知识,只能纸上谈兵。这样,袁世凯就在练兵图强,振兴国家的潮流中占了先机,顺理成章地成为主持小站练兵的首选。 原发表:(台北)政治大学、(香港)珠海书院、(广州)中山大学:《两岸三地研究生视野下的近代中国》,香港2001年版。 [1] 张佩纶:《致李兰孙师相》,载中国史学会主编:《中日战争》(五),新知识出版社1956年版,第230页。亲家翁之约者:指袁世凯的亲家吴大澂及其参与1885年中日订立《天津条约》之事。 [2] 徐一士:《一士谭荟》,《近代稗海》第二辑,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365页。 [3] 刘体仁:《异辞录》卷三,上海书店1984年版,第2~3页。 [4] 参见李宗一:《袁世凯传》,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37~38页;侯宜杰:《袁世凯全传》,当代中国出版社1994年5月版,第36~41页。本文的讨论范围,只限于若干种袁世凯传等史学论著和原始资料,至于坊间大量的出版的小说、演义,则未予论列。 [5] 《寄译署》,顾廷龙、叶亚廉主编:《李鸿章全集》(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674页。 [6] 《译署来电》,《李鸿章全集》(二),第678页。 [7] 《寄译署》,《李鸿章全集》(二),第679页。 [8] 《寄译署》,《李鸿章全集》(二),第680页。 [9] 《寄译署》,《李鸿章全集》(二),第681页。 [10] 《寄译署》电二,《李鸿章全集》(二),第688、689页。 [11] 《寄译署》,《李鸿章全集》(二),第685页。 [12] 《寄译署并袁道》,《李鸿章全集》(二),第687页。 [13] 《钟德祥奏盛宣怀袁世凯罔识大体以和议逢迎李鸿章请立予重谴片》,《中日战争》(三),第40页。 [14] 戚其章著:《甲午战争史》,人民出版社1990年9月版,第19、20、27页。 [15] 《袁道来电》,《李鸿章全集》(二),第705页。 [16] 参见《甲午战争史》第31页。 [17] 《张士珩致盛宣怀函》(一)、(三),陈旭麓等主编:《甲午中日战争·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三》(下),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9月版,第9~10页。 [18] 《寄译署》,《李鸿章全集》(二),第691页。 [19] 《寄译署》,《李鸿章全集》(二),第694页。 [20] 《袁道来电》、《寄译署》,《李鸿章全集》(二),第706~709页。 [21] 《叶军门来电》,《李鸿章全集》(二),第708页。 [22] 《汪使来电》,《李鸿章全集》(二),第705页。 [23] 《寄译署》,《李鸿章全集》(二),第729页。 [24] 《速递叶军门行营》,《李鸿章全集》(二),第709页。 [25] 《甲午中日战争》(下),第506页。 [26] 参见拙文:《袁世凯在朝鲜》,载《韩国学报》(台北)1992年。 [27] 《日本外交文书》,转引自林明德:《袁世凯与朝鲜》,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出版, [28] 袁世凯:《朝鲜大局论》,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编印出版:《清季中日韩关系史料》,(台北)1972年12月版,第2161页。 [29] 刘声木撰:《苌楚斋四笔》,《中日战争》(五),第505页。 [30] 刘坤一奏《现与日本所议各条不可稍有迁就片》,《中日战争》(三),第49~50页。 [31] 张佩纶:《致李兰孙师相》,《中日战争》(五),第230页。 [32] 《寄译署》,《寄山海关叶军门》,《李鸿章全集》(二),第第681、685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