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大作从封建制度特别是赋役制度和租佃制度的演变上,解述农民逐步获得经营的独立性,论证完整清晰。 在“自由迁徙”一节,尚有历代移民实边、徙富豪等强迫迁徙,其数甚大。此虽非由于“制度”,但是由于“政策”,同样妨碍人民的居住自由。在“自由占有土地”一节,对于定额租、押租、永佃权之作用,论述綦详,而于三者的史实,介绍简单。此三者为中国所独有。西方佃农之自由,来源于货币租之出现,中国则在实物租形式内部,完成了西方货币租的功能和解放农民。其妙即在于定额、押租、永佃。定额不知始于何时,但乾隆时已占主流(60%以上)。押租起于明中叶,由于押租是付货币,其意义不下于定额。永佃有谓始于宋者,不可靠。永佃在西方亦早有之(99年租期),而中国独有者为田面权之买卖,这才有了革命的意义,非西方可比。 本文主要是历述史实,农民经营自由是破除种种制度上限制之结果。至于何以有种种限制性的制度,非本文研究范围。第3页中有“封建社会中,农民处于被统治、被剥削的地位……”数语,含有种种限制农民自由的制度在加强剥削之意,我意未必然也。如限制迁徙自由,恐怕以50一60年代的“农转非”更为典型。又“均田制”有保证赋役的作用,但非主要目的。“征实”制度是市场不发达情况下必然结果。国家或政府在历史上有不同的功能,统治者制定的制度和法令,或社会习俗,主要是适应这些功能的,而秩序和稳定常是第一位的考虑。“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黑格尔这话是从客观上说的。“凡是存在的都是不合理的”,马克思这个意思是从发展上说的。恩格斯比较全面:“今天是真理的东西都有它将来是错误的方面,今天是错误的东西都有它从前是真理的方面,因而它从前是合理的”。(所有引文都非原文,大意而已)这个问题非常复杂。我建议本文不去讨论历史上各种制度产生的原因或目的,只讲其演变对农民自由的关系。因而,第3页这几句话可删改。 历史的发展是有曲折(或周期)的。以农民的自由来说,也不是逐步自由的线性过程,而是有起伏的,当然总的说是进步的。魏晋南北朝就是一个大的起伏,每个朝代又有小的起伏。本文既是研究农民自由化的全过程,对于大的起伏似应提及,表明农民之获得独立性经营,并不是一帆风顺。有些具体的自由,好像是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事实上,统观全文,就有这种感觉,细心读者也会领悟,不过未点明而已。我觉得不妨点明。 本文的结论,即第43页,“农民自主经营的能力越强,就越有利于农业生产资料配置的优化。清代前期,……(农业高峰)就与……自由私有者的地位完全分不开的。”我完全赞成这个结论。不过,这个论点,以至本文全篇,都是从农户,从微观经济上立论的。而制度,往往是宏观的。这就是矛盾。从本文主旨说,不必涉及宏观(因不是论整个农业的发展),论制度时也仅取其限制或解除农民自由的条款。但第44页最后一句,“与西方产权理论在这个问题上是相通的”,似可不提。因西方产权理论,属于当代制度学派,是一种新古典(微观)与凯恩斯(宏观)相结合的理论,而且其所谓“产权”与马克思所说“所有制”不是一回事。这里虽加上了“在这个问题上”的限制词,也可能引起一些名词解释上的麻烦。 注:对拙作《中国封建社会农民的经营独立性》所提意见,文载《中国封建经济论稿》。1994年10月23日 (九) 结论部分,第8页“自工业革命以来”,似可改为“明清以来”(在西方是重商主义以来),又第9页“随具体条件而定,并无规律可寻”一语,建议删去。 弟还建议,文末还可加上一段,讲经济史研究的任务。弟以为,所谓“市场经济的萌芽”当自嘉万开始。嘉万以来流通的作用,应为经济史研究的一个重点。所谓流通的作用,又集中表现在资源利用的合理化,或资源配置的优化。也就是说,在没有技术革命(工业化)的条件下,仍有改进资源配置的可能,这种可能的实现,主要是通过流通驱动或市场机制。桑基鱼塘是出口贸易拉动。陈春声研究乾隆时广东耕地只要有半数种稻,即足够全省人口食用;但广东却成为缺粮省,因种植经济作物(乃至葵)有更大的市场效益,这非是由于出口,主要由于内贸。江南尤其苏南的资源利用有所改进,主要是内贸拉动。西南尤其东北的开发亦然,东北大豆主销关内。弟以为,类此的研究,应为经济史一个重点。但是,直到外国入侵,中国迄未能完成向市场经济的转变,则是因为诸多“逆流”,阻碍了市场经济萌芽的发展。“逆流”主要出在政治性制度和文化思想方面,尤其是康雍乾三朝。三朝属盛世,愈是盛世愈保守。制度尤其是产权和商法方面,毫无改变,观念上重本抑末回潮,明末的启蒙思潮被扼杀,至嘉道时才复兴。这应是经济史研究的又一重点。不过,吾兄《漫谈》自不能讲具体史实,只提出把这段流通作为经济史研究的重点而已。 经济学理论是概括“一般”,寻找规律。这样概括下来,只能得出明清以来中国社会“停滞”,至多是“有增长而无发展”的结论。经济史要讲具体过程,包括一般,也重视特殊,要找出原因,而不去套规律。若就“规律”说,嘉万以后的中国本应走向市场经济的,像桑基鱼塘、丝织手工业的发展才是真正的“一般”。然而,它们却成了“特殊”,皆因种“逆流”所致。 注:对拙作《应当重视对流通的研究》所提意见,文载《中国经济史研究》1997年第l期。l996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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