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期垦辟,当然比较粗放。任何“荒地”,把草木烧掉,稍微翻松平整一下,撒下种子,工作便已完成。到轮流撂荒已经成了必要时,就得考虑把菑、畬、新三类土地的范围划得明确些,既可减少对使用权的争执,也可避免白费气力去种难有收获的田。这时,田开始有“画界”的事情:“画”字原来的写法,“田”字四面都有一条线,表明田的周围所留的一条小空地,这些空地就是“界”。“界”字下面的“介”,是人所作的分隔。不同领主领有的田,更在田地外面,画出分隔的“疆”,--几处田块外面,是他人领有的范围。同一处田的内部,也得分成小片,以便操作。这些字本身的来历,已经可以说明田地建制的过程。建置农田的历史,至少也应和这些金文文字一样久远。 (二)水土保持中的旱田与水田的作用 最初,黄河流域的人们种在田里的谷物,只是禾、黍、麦这些旱作物。栽培稻和苽这两种水生谷类,要在田里留下一定深度的水,作成水田。这时田的周围,必须作成塍埂,以便保水。水生谷类需要田襄有水。旱作物,一般靠地裹蓄积下来的降水维持生长,但天气过分干旱时,也还要由人工补给,即引水灌溉。因此,导出了农业上第二项基本建设,即以保持水土为目的的农田水利建设。 农田水利,必须针对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作斗争:一个是“旱”时要灌溉,即地里的水不够供给植物的需要时,要向土壤里加水。另一个是“潦”时要排水--古代称为“宣泄”、“宣通”、“倡导”或“通泄”,即地里水分过多,到了妨害植物的生长时,从田地里把多余的水分排掉。这两方面,都需要在田地里作成导水的大小沟道,称为“沟洫”。农田水利的基本建设,就是修建一系列的沟洫系统。最早的“沟洫”,可能以排为主,以蓄为辅。 沟洫的发展,至少有三个促成因素:一个是经常遭受旱或涝的威胁;一个是有可引的水源和排水的出路;一个是能够执行这种建设的技术知识与工具。其中,技术知识与工具,也就是人的条件,具有决定性的意义。殷商民族,常受河流泛滥的威胁,以至于几次被迫迁都。甲骨文字卜辞中,卜雨与求雨的记录特别多。黄河中下游,小河道不少,也有天然蓄水的“陂”,水并不是无处可引,也并不难排出,但是在铁器发明以前,大规模的水利工程很难实现。周民族开始经营农业生产的关中渭北平原,春旱秋涝的现象,几乎经常出现。渭、泾、洛三条河道,可以引入,也可以受纳,地理条件是合适的。大概由于这两种因素,逐渐累积了一些小规模的渠道建设技术知识。更重要的是,西周末年,冶铁技术出现之后,创制了效率很高的工具,促进了沟洫建设。因此,战国时,韩、魏等国在殷代原来播迁不定的地区能够战胜旱涝,形成水平颇高的农业生产。而且,倒转来,韩国的水利工程专家郑国,还利用在黄河下中游累积的技术知识,为关中的秦国开凿灌溉渠道。 有了农田水利作为保证,水稻这种高产作物才有发展的基础。殷民族是否真正有过水稻,我们不能断定。晚期金文中有“稻”字。《诗经》中,有稻和稌[即糯稻,它是在“涂”(郎稀泥)里面生长的禾谷类],可以说明水稻在周民族的农业生产中曾占有一定的位置。而且,周民族的农业生产技术知识向黄河中游下游传播时,水稻也向沿河的“沮洳”(地下水位高,地面经常有积水的)地区推广了。这样,原来认为不适于长庄稼的无用地面被开垦成了高产良田,逭在我国农业生产史上也是一个跃进。 水田建置,还另有一个特殊有利之点。土壤中的钠盐(包括牙硝、芒硝和“小盐”)【3】含量过多,一般称为盐咸地(古代称为“斥卤”或“泽卤”),旱作物多数很难生长。有水泡着时,盐害可以减轻一些。经过几年作为水田经营,盐和硝可以有一部分被淋洗和排出【4】。这样,就替水稻栽培开辟了新的领域。战国时,史起引漳河水灌溉两岸盐咸地,将其开辟成稻田,曾得到人们的颂扬。 沼泽地排水后,固然可以开垦成水田,但有些大的天然淡水水库,地下水位逐渐降低后,边缘一带,常为芦苇(所谓蒹、葭、葑、茭)等水生植物的天然羣落所占据。这种水滨地带,往往每年有旱与涝的季节更替。如果由水滨起,向“陂”的中心作些土坝(六朝时称为“竭”,唐代称为“圩”),把浅水地带围出,让水只在某一部分停留,那么,旱时可以从“陂”里引出水来灌溉,涝时大量的水被储存在“陂”中,竭以外的水比较容易排掉。竭外的地,这时就成了水田。传说中,最早组织领导羣众修建这种陂竭的,是春秋时楚国宰相孙叔敖。他在今日安徽寿县附近建立了“芍陂”,据说就是今日的安丰塘。芍陂种稻,收效良好。后汉的水利专家王景,三国时魏的刘馥,都重修过芍陂的稻田。和刘馥大致同时的郑浑,也曾在沛郡(今日徐州附近)尝试过兴筑陂竭。西晋束皙,曾建议【5】在汲郡吴泽(今日新乡附近)筑竭束陂,开垦出几千顷稻田;并且说荆、扬、兖、豫四州(今日湖北、河南、山东、安徽以及江苏的一大片地方)的薮泽(即天然大水库),都可以同样进行开垦,但是必须先废除地方豪族在这些水库中经营捕鱼、种苇子等权益,才可以使国家和百姓得到好处。北宋苏轼,曾因为杭州西湖“水涸草生,渐成葑【6】田”,请求开垦。王祯《农器图谱》把这种陂竭中等以上大小的称为“围田”【7】,小型的称为“柜田”。 东晋在建康(今南京)建都时,许多中原豪族迁居江南。他们为了强占土地,对于湖荡、薮泽曾有过剧烈争夺和吞并。如何开辟江、浙一带的水滨地带来作稻田,《晋书》没有正面记载。但南朝刘宋时,开辟湖荡作稻田,巳成风气,地方豪族走向了与束皙所担忧的恰恰相反的道路,他们把湖水全部排干,开辟成为私人产业。著名的豪族文人谢灵运,曾依仗豪门宗族的势力,前后两次要求将会稽郡治(今绍兴)山阴县的回踵湖与如宁县(今上虞)的坏崲湖全部放干湖水,开垦为湖田,归他私人所有。谢灵运的要求虽没有达到,但可以说明当时豪族的强霸蛮横。事实上,江、浙东部地下水位高,湖水即使暂时排干,不久仍会积聚起来,重新淹没田地。所以这种办法,始终没有获得成功。 另一种向湖荡争取耕地的办法,是南宋陈旉《农书》中所说的“葑田”。陈旉所说的,是“以木缚(即绑)为田坵,浮系水面;以葑泥(即带泥的草根)附(郎铺)木架上,而种艺之。其木架田近,随水高下浮泛,自(即自然)不渰(即淹)溺”,这种葑田,同苏轼所说的显然完全不同。王祯《农器图谱》把这种形式称为“架田”,更符合实际情况。三十年前,珠江口外,有不少这种架田,种植蕹菜和水田芥。西江上游都市近旁,近来也还有少数菜农在这种浮水菜园种植水生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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