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经筵制度特点研究(3)
作为皇帝学习的形式,日讲较经筵有更大的便利和优势。首先是仪式上的简化大大增加了讲读本身的有效时间;其次,从讲课内容上来看,经筵中以讲授四书、五经为主。日讲内容则更丰富,除了四书、五经这些儒家经典著作之外,还有《大学衍义》、《贞观政要》、《通鉴纲目》等。先朝祖训也成了日讲的课程之一,如明太祖主持编纂的《皇明祖训》。还有专门为了教育皇帝而编纂的教材,如明万历年间的《帝鉴图说》;再次,日讲没有提前预备好的讲章,这样一来,讲官授课的形式更为随机,有自我发挥的余地。“故事,经筵有二案,一在御前,一在讲官前,俱有讲章;而日讲则止一御案,第以经书置案上,讲官指书口讲,无讲章也”。(31)“至于日讲官,凡四员,日轮二员。先《大学衍义》、次《贞观政要》,二书皆不用讲章,惟各以黄票书所起止预进。”(32)直到明末崇祯朝才允许日讲置讲章。崇祯元年(1628)八月,崇祯皇帝下令:“日讲可照经筵例亦置讲章,朕有所疑可据以问难,而讲官亦不至遗忘。”下此令没多久,有一次日讲,讲官韩思维屡次遗忘,崇祯帝下令当日即用讲章。(33)日讲本身具备的种种优势使得经筵已经无法承担主要的教学任务。以张居正所定的《日讲仪注》为例,来探讨日讲承担的重要职能: “每日讲读《大学》、《尚书》。先读《大学》十遍,次读《尚书》十遍。讲官各随进讲,毕,即退。 讲读毕,皇上进暖阁少憩。司礼监将各衙门章奏进上御览,臣等退在西厢房伺候。皇上若有所谘问,乞即召臣等至御前,将本中事情一一明白敷奏。庶皇上睿明日开,国家政务久之自然练熟。 览本后,臣等率领正字官恭侍皇上进字毕,若皇上欲再进暖阁少憩,臣等仍退至西厢房伺候。若皇上不进暖阁,臣等即率讲官再进午讲。 近午初时进讲《通鉴》节要,讲官务将前代兴亡事实直解明白。讲毕,各退,皇上还宫。 每日各官讲读毕,或圣心于书义有疑,乞即问臣等,再用俗说讲解,务求明白。 每月三、六、九视朝之日,暂免讲读,仍望皇上于宫中有暇将讲读过经书从容温习,或看字体法帖,随意写字一幅,不拘多寡,工夫不至间断。 每日定以日出时请皇上早膳。毕,出御讲读。午膳毕,还宫。 查得先朝事例,非遇大寒、大暑,不辍讲读,本日若遇风雨,传旨暂免。”(34) 从《日讲仪注》中,我们几乎可以看到作为一个封建皇帝所需要学习的全部内容,如儒家经典著作,前代兴亡史事等等。尤其是在日讲间歇中,日讲官甚至可以在政务上给皇帝提出参考意见。可见,日讲不仅给皇帝解读典籍章句、传授儒家义理,更是培养皇帝治国理念、锻炼皇帝独立处理政务的课堂。 清代延续了明代日讲制度,首次日讲的时间是顺治十二年(1655)。顺治十二年三月礼部议定:“日讲之礼,每岁自二月经筵后始,夏至日止。八月经筵后始,冬至日止。每日于部院官奏事后进讲。讲章缮正、副二本,以正本先期进呈。本日,掌院学士率讲官二人或三人,以副本进讲。岁终汇录成帙进御。”(35)四月,清代历史上第一次日讲召开。有一点值得注意:清代历史上首次经筵召开是顺治十四年(1657),所以,清代的日讲先于经筵召开。其原因是当时文华殿未竣工,“今经筵已定于文华殿告成之日举行。日讲深有裨益,刻不宜缓。尔等即选满汉词臣学问淹博者八员,以原衔充日讲官侍朕左右,以备咨询。”(36)日讲的具体仪式较经筵也相对简单:“日讲仪:每日讲章满、汉讲官分撰,翻译,缮写毕。先期以正本进呈御览。每日皇帝御乾清宫,升座。满汉常川进讲官(满讲官一人,汉讲官二人,间用三人)捧副本入,置讲案上,行一跪三叩头礼毕,两旁侍立。以次诣讲案前进讲。讲毕,各官退(初,进讲毕,讲官复行一跪三叩头礼。康熙十六年停止)”。(37) 明清以来,除日讲之外,还存在其他的帝王教学方式。明隆庆六年(1572),出现了“午讲”仪。“每日早,阁臣及讲官讲毕各退,上进暖阁少憩,司礼监将各衙门章奏进上御览,阁臣等退两厢房间伺候,上有所谘询即召至御前,将本中事情明白敷奏。览本后,阁臣率领正字官恭侍上进字毕,若上欲再进暖阁少憩,阁臣等仍退至两厢房伺候。若不进暖阁,阁臣等即率讲官再进午讲。讲官务将前代兴亡事实直解明白。”(38) 进呈讲义也是皇帝教育的一种方式。讲义始于北宋神宗元丰年间,“古之讲经者执卷而口说,未尝有讲义也,元丰间陆农师在经筵始进讲义”(39)。宋哲宗元祐二年(1087),命经筵官撰写“汉唐故事有益政体者二条进入”(40)以便皇帝在非经筵日学习。宋代讲义进呈只是在非经筵时期作为皇帝学习的辅助形式偶尔出现。明代也出现过进呈讲义,如万历十九年(1591)明神宗因身体不适停止经筵,命经筵官撰写讲章呈进以备阅览。(41)清代进呈讲义始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康熙二十五年闰四月,康熙帝突然命令停止日讲,将翰林院尚未讲完的《诗经》与《通鉴》的讲章交于张英并呈进内廷。这是清代进呈讲义最早的记录。(42)进呈讲义在清代存在的时间较长,在乾隆、嘉庆、咸丰三朝都有实行,这主要是因为日讲制度在清代并没有按规定执行。康熙二十五年停止日讲后,清代没有了日讲。直到道光三十年(1850),咸丰帝欲恢复日讲旧制,但因遭反对无功而退。同治、光绪两朝,两宫皇太后曾选派大臣进讲于养心殿或勤政殿,但进讲时间都是随皇太后心意而定,没有固定时间与制度。宣统时期曾一度恢复进讲,但时间极为短暂。这种进讲已经没有了明代以来日讲的意义。(43) 日讲、午讲、进呈讲义诸多教学形式在皇帝教育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势必排挤了经筵这种课堂形式,使其难以承担其最初的皇帝教育的责任。如果将明代的每月三次的经筵称为月讲,那么到了清代,经筵只能是皇帝每年就学的开学典礼了。 清代名儒陆陇其在诠释“君德之成就”时,对经筵发表了看法:“窃以为经史文集当研究讨论也,然不必经筵之时始研究讨论也……古今因革民生休戚当条晰敷陈也,然不必经筵之时始条晰敷陈也……正谊明道正心诚意当言也,然不必经筵之时始言也……诚于满汉诸臣之中择其老诚端谨、博通经史者,俾其出入侍从、朝夕顾问,以仁义道德之言优游渐渍于旁,则圣德之成有莫觉其然而然者。”陆陇其所撰此文虽名为《经筵》,实则是探讨如何成就“君德”,何为“圣学之源、圣德之本”。在陆陇其看来,君德成就的关键在于“使其心一于敬”,只有这样,君主才能做到“近正事、闻正言……声色不溺,货利不殖,……言一事而万世之理必达,言一物而万物之理必通”。经筵在君德成就中已很难发挥重要作用,仅仅是“责启沃之功于一时”。(44)换句话说,君德成就已不在经筵了,这与宋代程颐“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在经筵”(45)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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