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对当前史学研究提出一个新的视角，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由于原文篇幅过长，编者对个别部份作了一些必要的删节与改动，並酌情加了小标题，並请作者及读者见谅。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是意大利著名哲学家、史学家贝奈戴托·克罗齐（1866～1952）的命题。克罗齐是新黑格尔主义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他认为所谓“当代”，不是时间概念，而是思想概念。“当代史”的含义，并非通常所说“最近过去的一段时间的历史”，而是指那种紧跟着某一正在被作出的活动而出现的、作为对那一活动的意识的历史。”因而，他的这个命题又以偏激著称于世，我国史学界虽然早已注意到，但多采取否定态度。近来，一些史学著作开始引证他的某些论述，而正面接触这个命题的仍寥若晨星。我认为，克罗齐命题所表述的历史认识论方面的一些辩证思考，对我国史学研究有一定的启示作用，我们应取分析态度。其中关于历史认识当代性的思想，更值得深入研究。本文试图就此提出一些粗浅的看法。
    一一切历史认识无不具有当代性的特征
    如果舍弃克罗齐某些错误的观点和过于极端的提法，我们就会发现，从历史认识论的角度看，“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个命题似仍有存在的重要价值，因为它表述了历史认识的根本特点之一：一切历史认识无不具有当代性的特征。我们可以从历史认识的主体、认识的目的、认识过程的次序、认识的检验等方面来分析一下历史认识的这一根本特征。
    第一、历史认识主体的当代性。
    历史认识的客体是以往的人类社会，而它的主体（研究者）却生活在现今的社会当中，是当代的人，在进行历史研究的过程中，研究者无论如何也离不开当代现实生活条件（包括其自身发展条件）的制约。当代生活条件规定了研究者的生活环境，给他的思想烙上了时代的和阶级的印记，决定了他的生活态度、思想倾向、个人情感，从而也决定了他的历史观、研究兴趣和研究方向，当代生活条件还为研究者提供了研究历史的各种当代所具有的手段和资料，从而制约了他的认识水平和认识能力，也就制约了他的治史能力。而研究者个人的生活经历、文化修养和思想情趣等，也都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他的历史观和认识能力。这就是说，历史家总是从当今的社会物质生活条件出发，从个人的地位和状况出发来认识社会，研究历史的。因此，对同一历史资料，同一历史现象，不同时代人们的认识往往是不同的；即使同一时代，由于各人的具体条件不同，认识也会迥然有别。这种历史认识上呈现出的繁杂缤纷的形态，是其他学科所根本不具有的。只有认识到这种差异性以及产生的原因，我们才能从不同的历史认识中找到比较正确的认识。“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②当代的社会生活条件不能不使所有研究者的历史认识具有当代性的特点。所以，恩格斯说：从历史的观点看，“我们只能在我们时代的条件下进行认识，而且这些条件达到什么程度，我们便认识到什么程度。”③
    第二、历史认识目的的当代性。
    人们为什么要研究历史？这个问题曾引起过长期的争论。其实，从历史认识论的角度看，答案是不言自明的。“只有现在生活中的兴趣方能使人去研究过去的事实。”人们总是带着当代现实生活中的问题去研究历史，寻求答案，寻找“历史的启示”，以达到改造现实社会的目的。只有当代现实社会中的各种问题和需要，引起了人们的思考，引起了人们解决它的要求，才能推动着人们去研究历史，才能使人们对已逝社会中相类似的问题产生巨大的兴趣。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哪怕是遥远古代社会中的、以往十分陌生的历史事实，一下子变得清晰、熟悉，可以理解，甚至活在人们的心灵之中。这决不是说“历史就是活着的心灵的自我意识”，而是历史与现实、古与今的内在联系性和统一性在研究者头脑中的反映。我们承认确有历史事迹“在历史家的心灵中回荡”的情况，但与克罗齐不同的是，同时我们也承认，无限丰富而生动的历史发展过程决不可能都在历史家的心灵中回荡，人们却不能因此而否认它。
    应该说，从当今的需要出发，从现实的目的出发来研究历史，对历史家来说，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史学史的材料早已证明了这点。“为历史而研究历史”，只是一种虚无缥渺的幻觉，实际上并不存在。不论是“彰善恨恶”、“鉴古知今”或是“经世致用”，都表现了历史认识目的的当代性。即使在清朝乾嘉时期，统治者的屠刀也无法改变这一情况，反而产生了有杰出成就的史学大师章学诚和赵翼。至于考据之风的弥漫，则只是从另一侧面反映了研究者对现实生活的态度罢了。
    第三，历史认识过程次序的当代性。
    由于历史家受当代现实社会生活条件的制约，由于历史家总是根据现实的目的去研究历史，历史认识必然在各方面都带有当代性的特征：当代生活的需要规定了历史家的研究方向，选题重点；当代生活的感受启发了历史家对历史问题的认识和理解；当代生活的情景丰富了历史家的想象力，使历史家去复活历史的画面；当代生活的发展和变化加深了和不断加深着历史家对历史的认识，并随着时代的推移而不断改变着自己的观点。所以，克罗齐指出：“历史总是经常被重写，总是重写的不一样。”④这说明，历史家总是带着当今现实生活赋予的各种认识和感受去进行历史研究活动的，而这些认识又对其史学实践活动、对历史的重写产生重大的影响，从而构成了历史认识过程次序的当代性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