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乃器 中共的诤友(2)
披肝沥胆推心置腹 1957年4月27日,中共中央发出开展整风运动的指示。毛泽东于4月30日起,多次邀请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座谈,号召他们对政府的错误和缺点,大胆提出批评,帮助党整风。章乃器参加了其中的三次。5月13日那次座谈,章乃器因事未能出席,但仍送去了一份书面发言,并附去信函一封说明稿子是“信笔直书”,是草率,但也是直率的,是否发表,请领导掌握。后来,他又写了《关于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两面性的问题》,这两篇文章都见了报。 这时,章乃器仍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粮食部的工作上,谁知在他的政治生涯中却风浪骤起。从6月5日起,他的言论遭到了全国性的批判,他本人也于一夜之间由著名的爱国民主人士变成了“极右派”、“右派头子”、“反共反人民的老手”。 当时,章乃器受到“批判”的观点,除了有关民族资产阶级的两面性及“红色资产阶级政党”等外,还增加了“与党争权力”、“反对党的领导”、“鼓吹定息不是剥削”、“号召工商界‘抬起头来’‘同党进行斗争’”、“民族资产阶级的思想改造是‘脱胎换骨就要抽筋剥皮’”等。 事实究竟如何呢? 首先,关于“与党争权力”的问题。当时,曾有党外人士反映“有职无权”。章乃器提出,要解决“有职有权”问题,必须克服宗派主义思想。他说:“有人提的意见尽管是符合党的政策的,但是只要党员负责同志一摇头,非党员要坚持意见也是很困难的”,同时他也声明:“不过,我是有职有权的。在粮食部里,党组织和我的关系是正常的,党组织管政治思想领导,党组织和我有了分歧意见,要能说服我,我才同意。但是我这个有职有权是斗争得来的。现在,可以说,经过斗争,达到了团结的目的。”章乃器说这段话是有历史背景的。他曾于1955年先后两次致函毛泽东,反映工作中某些党员干部不尊重科学和宗派主义的作风。毛泽东复信说:“感谢通知我这些情况和你的意见。干部中的片面观点总是会有的,问题是好好帮助他们学会实事求是全面分析的方法。”在毛泽东、周恩来的支持下,问题得到了纠正。章乃器所说的“斗争”,就是指在党中央和毛泽东、周恩来的支持下,对党内的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作风而言的。但在1957年却以此诬指章乃器与党争夺权力。 其次,关于定息是不是剥削的问题。1956年我国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之后,经济学界就有两种意见,一种认为定息是剩余价值;另一种认为是剥削而不是剩余价值。章乃器在《关于工商业改造辅导报告工作的几个问题》中讲:“说定息是不劳而获的收入是比较合理的。剩余价值、剥削和不劳而获的收入这三个名词,本来一般是可以通用的。现在既然已经明确定息不是剩余价值,那就可以进一步明确定息也不是剥削--而是不劳而获的收入。”像这类学术问题,或者说是如何制定政策的问题,是可以探讨的,但在那场“反右斗争”中硬把章乃器对这个问题中的看法不确切地概括为“定息不是剥削”,因而成了当时集中火力批判的靶子。 第三,关于对民族工商业者思想改造的问题。章乃器认为“资产阶级分子--资本家的阶级特性并不是‘与生俱来,至死方休’的”。章乃器不同意思想改造要“脱胎换骨”的提法,他认为民族资本家改造了近8年仍然需“脱胎换骨”的地步,会使人望而生畏,其结果是“阻碍了人们接受改造,而不是鼓励”。但是章乃器的观点却被曲解为“脱胎换骨就是要抽筋剥皮”而加以批判。 第四,关于反对教条主义、个人崇拜问题。章乃器说:“假如不幸而让教条主义在中国革命当中起主导的作用……那不但是民族资产阶级的不幸,也是社会主义革命的损失。”他还认为革命领袖有时为革命辩护而讲的一些话,也不能机械地用来指导今天的革命工作。他举了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的考察报告》中“革命不是绘画绣花”和《论人民民主专政》中“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两句话为例,指出在当时历史条件下是适用的,但是“现在生产建设中有些工作细致些,尤甚于绣花”;在革命胜利后对反革命分子的改造“也不是采取残酷的手段,而是采用革命的人道主义的”。他还提出“不要神化个人”。就是因为这些,章乃器被说成一贯的“反党反社会主义”。他争辩,也表示:“不勉强争做左派,但是为了革命利益,也不怕别人给我戴右派帽子。” 1958年1月,章乃器写出了三万余字的《根据事实,全面检查》。文中表示:“我对党披肝沥胆,希望党对我推心置腹”,“我不能颠倒是非对待别人,也不能泯灭是非来对待自己”。 没有沉沦依然乐观 1958年1月31日前后,章乃器被先后撤销了所有的职务,仅保留了全国政协委员的头衔。从此,章乃器开始了漫长的家居生活。对于一个精力充沛的实干家来说,失去工作的权利是最大的痛苦,但是他没有沉沦于痛苦之中,他每日手不释卷,阅读了大量经典著作及各种专著,写下了数百万字的笔记。后来他虽然曾经提出过申诉,却未被接受反而被斥之为“翻案”,接着又被撤销了政协委员的职务。此刻,章乃器不仅在政治上受到打击,经济上也陷入了困境。 1966年6月,一场“史无前例”的政治狂飚震撼了中国大地,8月24日,红卫兵冲入了他的住所,章乃器被押往吉祥戏院,这里正举行着一场血淋淋的打人集会。送到这里的“反动学术权威”、“牛鬼蛇神”一个个被打得倒在血泊之中,章乃器也被打昏在地。他曾作过以下的回忆: “8月25日以后7天的遭遇:每天都有几批人来拷打、凌虐我。门是开着的,又没有人理。拷打和凌虐的自由是充分的。”“有人用钢丝包橡皮的鞭子打我,所得的伤肿特别不容易消退。还有人划了火柴烧我的手,更有人用汽枪射击我的头面。此外,如用冷水浇头,如用水壶灌鼻孔,如硬要我吃肮脏的食物等等,就算是轻微的了。可怕的是居然有人主张用辣椒水灌我的鼻腔,大概是因为我家找不到辣椒,所以没有实现。但到最后我要迁出之前,竟有人在用油彩抹我的面部之后,用氨水灌我的鼻孔,我真不知道这些坏人是怎样教育出来的。”章乃器面对暴行,镇定自若,相信党和大多数群众是会理解他的。他说:“只要来者是真正的群众,他们是不会杀害我的。”他又说:“我认为,我现在决不能死,我要等到党看清楚我是一个对党的革命事业无限忠诚的人,然后死而无憾。我深信,事实是掩盖不住的,事实总是越到后来越清楚,我活着,我的精神面貌就可以证明我对时代的乐观。这是有反动思想的人所万难做到的。” 章乃器一生的最后十年,就是在北京东郊的一座普通民楼的斗室中度过的,他身处逆境却依然乐观,而且始终保持着坦率、正直的秉性。 1977年5月13日,章乃器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终年80岁。从1957年的“反右”斗争到1966年开始的十年浩劫,终于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20年,而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几个20年呢?直到他去世,还是一个没有任何职务的“摘帽右派”。不能不想到他是带着遗憾走的。在一个静静的小型的追悼会上,当年“七君子”中两位健在者--史良和沙千里为他们的同志送行。 中国共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章乃器的“右派”冤案终于在1980年6月平反昭雪,1982年5月,他的遗骨被安放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第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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