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附军:洪武元年,广东归附后,平章廖永忠收; 职目军:洪武四年,命山东参政何真回邑追籍前自称围主、元帅等名目; 水军:洪武十五年三月,南雄侯赵庸籍蜑户; 降民军:洪武十五年十月,平苏有兴贼,悉籍从贼者; 收集军:洪武十六年,命何真回邑收集旧部曲; 无籍军:洪武二十三年,籍军之脱漏户口者; 逃民军:洪武二十四年,都指挥花茂言:“东莞逋民附居海岛,殊难管辖。”遂籍之; 垛集军:洪武二十七年,钦差都督刘恭来邑验民户,有壮丁三人,垛集一兵,其二丁一丁者,辏为正、贴,二户共垛一兵; 建言军:洪武二十九年,讦诸人直言得失,被言者籍之; 达军:胡元遗种,本卫旧有数十名。正德间,尚有每里剌达火者,嘉靖间,唯羊宜住黑黑存。 在这一系列的措施下,当时在珠江三角洲地区的人们,尤其是那些家无恒产的流移人口大量被籍为军兵。在这个地区的很多族谱资料中,都可以看到这些政策实施的历史遗痕。(21) 了解这一背景就不难想见,黄佐的曾祖温德被“系诸尺伍”,在明代初年,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其祖黄从简是何真的部将,其家庭本来就是归附的军户。(22) 不过,如果我们对黄从简和其子的事迹存有疑问的话,温德究竟因何种原因被“系诸尺伍”,就还有其他可能性了。揆诸情理,上引崇祯《东莞县志》中列举的各种情况(除“达军”外)都是可能的--若黄从简真有其人其事,那么黄温德可能一直承袭了“归附军”的身份,也可能是先逃脱,后再被追籍或收集为军;如果黄从简只是一虚构的人物,那么温德就有可能是由民户垛集,也有可能因其是逋民,或是无籍,或是蜑户被籍为军。 还值得一提的是,对于黄温德被“系诸尺伍”这段历史,黄佐的后人似乎有要加以淡化的倾向。前引黄培芳撰《黄氏家乘》所收前人撰写的文字,如黄佐的《自叙先世行状》和《香山县志》中的《朝贵公传》中,虽然保留着温德“系诸尺伍”的记载,但在《家乘》卷3中的温德小传,不但只字不提温德“系诸尺伍”事, 而且把“广州右卫--调(东莞)南海卫--徙隶香山守御”的经历,改为“原居南海--侨寓东莞--葬香山”。《家乘》卷5有一篇记载温德生平的《朝贵府君年谱》, 其中洪武元年纪事是完全空白的,洪武二年纪事中只有“公冠”二字。温德本来就没有多少有记录的事迹可辑成《年谱》,黄佐所记温德“系诸尺伍”的故事在有记载的温德生平中,也许是最具体又生动的一节,而且在家族历史上也是一个重要转折,竟不见录入年谱。《年谱》中呈现的温德其人,完完全全是一个落第士人的形象,与黄佐笔下那个被籍为军兵的温德判若两人。可见《年谱》编者的确是有意删削的。黄培芳在《黄氏家乘》序文中云: 吾族向有家乘,编自先文裕公,洎遭兵燹,家籍残阙,惜乎不可复睹,谨得康熙间重修钞本一帙。培芳童时即有志续修……嘉庆乙亥,一二父兄属为草创,爰定义例。适族兄永东出所藏丛残老谱,参互考订,更得其真……由此看来,黄培芳修谱时,已经看不到黄佐撰修的版本,他录入《家乘》的黄佐《郡志自叙先世行状》是从《泰泉集》中辑出的。在谱系和小传中,有关温德的事迹,并没有采用黄佐原来的说法。(23) 我估计可能在黄培芳之前,这个家族就已经改写了温德的经历。黄氏家族对于温德“系诸尺伍”这段历史的记忆采取暧昧态度,并非要隐去他们祖先曾是卫所军籍这一事实,(24) 但很明显,温德“系诸尺伍”经历,在后来的家族历史记忆中是被有意“淡忘”的。对于这种做法的用意,虽然不应随意揣测,但如果把从战功显赫的黄从简,到“与宗人定家礼,变夷习”的黄教,再到“举于乡,入成均”的黄瑜之间的家世连接起来,温德“系诸尺伍”的经历,多少有点“说不清”的味道。注意到这一事实,对于我们从这些文献中阅读明代地方社会的历史,多少会增加一些思考的余地。一个“家业荡然,惟潜心于学”的祖先,相较一个“以困苦之,居无何,又徙隶香山守御”的祖先,对于一个世代书香的士大夫家族来说,不是一种可能更近真相的历史记忆吗! (丁)子讳泗,字惟清,当家事日落,乃事懋迁以致裕。永乐丙申,邑大饥,谷价翔贵,独平粜,贫者造门,辄予之粟。尝有峒民来易粟,误倍其直。既去矣,会其数过赢,呼而还之,曰:“掩人之误而利其有,犹盗也,吾岂为哉?”正统末,盗李千户来攻香山城,城门闭者三月,民有菜色,为粥以饲之;子女有流离者,出金赎之,归其父母。乡人感其德义,称为长者。子讳瑜,字廷美,即先大父也。幼聪颖,明《尚书》,景泰丙子举于乡,入成均,与天下士讲肄,为文章必援经术,证时务,人尽逊谓弗如也。天顺癸未,疏正身正家六事,凡数千言。上之,触权贵,将得罪。赖吏部尚书王翱、户部侍郎薛远救之而免,繇是誉日章。这里轻轻的一句“家事日落”,其实是黄温德在洪武初年被发充香山卫所军伍时困苦处境的写照。前文既然说温德是因为“慷慨辞不就”百夫长而被充军,可见他在卫所里大概只是普通军士。明代初年,卫所军士之困苦,正如朱元璋自己在《大诰武臣序》中所言:“那小军每苦楚也,不如猪狗……我许大年纪,见了多,摆布发落了多,从小受了苦多,军马中,我曾做军了来,与军同受苦来,这等艰难,备细知道。”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