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门、羽林是汉代中央军的重要构成之一。以往,史家对此虽有提及,但语焉不详,疑窦亦多。本文拟就几个主要问题做些初步考索和阐述,就教于方家。 一、期门、羽林的始设时间与意图 期门、羽林皆为汉代的宫廷禁军。期门,掌执兵宿卫,因皇帝微行,以之“期诸殿门”故称。平帝时更名虎贲,“若虎贲兽”,言其勇猛。羽林,初名“建章营骑”,以警卫建章宫得名,后改为羽林,取其“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义。期门、羽林皆属光禄勋。然二者的始设时间,乃有先后之别。 “羽林”的创设时间,文献记载一致。如《汉书·百官公卿表》云:“羽林掌送从,次期门,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初置。 ”又《后汉书·顺帝纪》注引《汉官仪》曰:“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建章营骑,后更名羽林。”这两处材料,都记羽林初置于太初元年,这是很明确的。 但“期门”始设于何时?文献记载却存异说。或云它在文帝之时已有;或曰它始置于武帝初年。称汉文帝之时已有“期门”者,见于应劭的《风俗通义》所载,刘向对成帝曰:“文帝时政颇遗失……又为微行,数幸〔邓〕通家。文帝代服衣罽,袭毡帽,骑骏马,从侍中、近臣、常侍、期门、武骑猎渐台下,驰射狐兔。”《太平御览》卷八八从《风俗通义》之说,同样认为汉文帝时期已有期门的建置。窃疑上述引文中的“文帝”,当为“武帝”之误。因为据《史记》、《汉书》所示,作为特有含义的“期门”,并非始于文帝之时;“渐台”,见《汉书·效祀志》,属“建章宫”,造于武帝时期。于此,文帝“猎渐台下”,乃无可能。如果应劭《风俗通义》所记的“期门”等同于“虎贲”,则先秦时期便已有之。例如《尚书·牧誓》说:“武王虎贲三百人”。《国语·鲁语下》:“天子有虎贲,习武训也;诸侯有旅贲,御灾害也。”又《周礼·夏官》也有“虎贲氏”之称。然先秦时的虎贲,与汉代的虎贲却是名同实异。不仅彼此的任务、来源不同,而且在时间序列上,将“期门”称作“虎贲”是平帝以后的事。故汉文帝时期,既没有“期门”,更无特有含义的“虎贲”。 “期门”创设于汉武帝初年的说法当属可信,亦符合史实,有大量的文献记录可征,例如《汉书·东方朔传》:“建元三年(前138 年),微行始出……八九月中,与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故有期门之号自此始。”《汉书·百官公卿表》:“期门掌执兵送从,武帝建元三年初置,比郎,无员,多至千人,有仆射,秩比千石。平帝元始元年更名虎贲郎,置〔虎贲〕中郎将,秩比二千石。”《后汉书·明帝纪》注引《汉官仪》:“孝武建元三年,初置期门;平帝元始元年(公元1年),更名虎贲郎。 ”期门在“建元三年初置”,当是实录。诸多史实表明,有汉一代,在文帝之时未设“期门”,禁军也不称“虎贲”。西汉只是自武帝建元三年至哀帝元寿二年(前1年)之间才称期门。如昭帝元平元年(前74年), “期门武士陛戟陈列殿下。”宣帝地节四年(前66年),“诏封告霍氏反谋者……期门董忠(为列侯)。”〔1〕成帝鸿嘉、永始之间,“好为微行出游, 选从期门郎有材力者及私奴客……出入市里郊野,远至旁县。”〔2〕但从平帝元始元年开始,在史籍中便少见“期门”字样,而多用“虎贲”的称谓。东汉之初,虽然一度恢复了“期门”之号,事见《后汉书》之《姚期传》、《马成传》、《阴兴传》,然而不久,却又改用了“虎贲”之名,它和羽林并存,一直沿袭到东汉后期。 汉武帝创设期门、羽林的意图是什么?《史记》、《汉书》未作明确的交待。长期以来,一些学者认为:汉武帝创设期门、羽林是“为了平衡南北军力量”。由于当时北军扩建了“八校尉”,故南军也就设置了“期门、羽林军”〔3〕。这种意见揭示了皇权对军权的控制, 有可取之处,但其结论仍可商榷。因为:(一)从它们的设置时间看,并非先有北军“八校尉”,而后为了平衡与南军的力量,才再扩建“期门”。史称:“武帝平百粤,内增七校”〔4〕。 “及至南粤反……汉乃发巴蜀罪人当击南粤者八校尉击之”〔5〕。由此说明,八校尉之设, 应是在元狩元年(前110年)以后的事,而不是在建元三年始置期门之前。这里涉及时间的先后序列及因果关系问题,不容含混。(二)武帝之初,汉廷已经拥有一支较强的北军,如果要平衡力量,则南军不当减省,但事实上,汉武帝却将已有的两万卫士(南军)裁掉了一半。所以仅从南北军的力量对比上寻求答案,显然是不全面的。(三)将郎卫系统的期门、羽林统统列入南军,既模糊了中央直辖军的三大构成部分,也忽略了宫廷禁军的独立地位,显然与史不合(后详)。所以,总的来讲,那种认为增设期门、羽林是为了平衡南北军力量的说法,尚难令人赞同。 考诸史实,汉武帝创设期门、羽林的真实意图,主要是为了贯彻“居重驭轻”的建军方针,进一步确立中央军的优势地位;同时,由于当时复杂的社会问题和民族矛盾,长期对外用兵,内部防务空虚等因素,因此武帝在军制改革的过程中,采取措施强化贴身禁卫。众所周知,从秦至汉初,皇帝的贴身禁卫即郎中令及其属官(包括郎、谒者、大夫等),基本上还属文官性质,并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警卫部队。由于郎卫的实力较弱,故当时对皇宫及京师的保卫主要靠南、北军。到武帝时,随着太尉的罢省,特别是加强皇权的需要,郎卫力量与南、北军相比就更加显得单薄。为改变这种现状,于是将“郎中令”更名为“光禄勋”,扩充郎卫员额,在光禄勋属下增设期门、羽林军。这样,一方面可使郎卫与南、北军形成三分鼎峙之势,并以之牵制南、北军;另一方面,也有利于互为表里,加强贴身禁卫的可靠性和保险系数。钱文子《补汉兵志》说:“汉用六郡良家补羽林、期门,盖三辅园陵赖藩蔽,故取其子弟以备宿卫。”其说甚是。 《史记·天官书》曰:“北宫玄武,虚危……其南有众星,曰羽林天军。”《正义》:“羽林四十五星,三三而聚,散在垒南,天军也。”《晋书·天文志》云:“武(虎)贲一星,在大微西蕃北下台南静室旄头之骑官也。”当时取虎贲、羽林这种星名来象征天子的亲军,既反映了武帝求助于众星、天威保佑,以增加安全感的心理状态,也反映了期门、羽林军的精锐与可靠。所谓“如羽之疾”,“为王者羽翼”〔6〕。由此说明,汉武帝强化宫廷禁军的力量,是当时政治、经济形势发展的产物,也是军制改革的一大举措。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