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延寿,北地郁郅人也。少以良家子善骑射为羽林,投石拔距绝于等伦,尝超踰羽林亭楼,由是迁为郎。试弁,为期门, 以材力爱幸〔18〕。这些材料清楚说明:“有材力”、“善骑射”是期门、羽林选拔的主要条件和依据;他们的身份乃为“良家子”。关于“良家子”的解释,自古以来各家不尽一致。《史记·李将军列传》注引《索隐》曰:“如淳云:〔良家子〕‘非医、巫、商贾、百工也。’”《汉书·李广传》王先谦补注引周寿昌曰:“汉制,凡从军不在七科谪内者,谓之良家子。”又贺昌群在《汉唐间土地所有制形式研究》〔19〕一书中考说:“良家子又良民、良口,在汉代的阶级意义是指自由民,也就是没有市籍,没有犯过罪及不是奴产子、七科谪的家世清白之民。”日本学者好并隆司的《秦汉帝国史研究》认为:良民,居闾右,是有爵者。出身良家,又需具备善骑射、材力过人的条件,才能入选为期门、羽林。这表明在要求上,他们比一般士兵的身份为高。 至于期门、羽林的来源,亦和卫士不同,它非来自内地诸郡的一般编户齐民,而是通过以下地区和途径来得到补充: (一)选自六郡、三辅地区的良民。这除见于前引《东方朔传》、《赵充国传》、《甘延寿传》、《汉书·地理志》外,《续汉书·百官志》也说:“〔羽林〕常选汉阳(即天水)、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凡六郡良家补”。《后汉书·董卓传》:“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汉旧仪》云:“羽林从官七百人,取三辅良家子。”可见在两汉时期,期门、羽林主要来自六郡、三辅地区的良家子,而非一般的内郡之民。 (二)选自从军死事之子孙。《汉书·百官公卿表》云:汉武帝时,“又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号曰羽林孤儿。”《汉书·宣帝纪》引如淳注曰:“少壮令从军”。《汉旧仪》曰:“羽林从官七百人,取三辅良家子,自给鞍马,诸孤儿无数,父死子代,置令一人,名曰羽林孤儿。”《续汉书·百官志》刘昭注引荀绰《晋百官表注》称:“虎贲诸郎,皆父死子代,汉制也。”又《太平御览》卷二四二引《汉官仪》曰:“简取〔北军〕五营高才,别为左右,监羽林,父死子继,与虎贲同。”所有这些都说明,从军死事之子孙,“父死子继”,是期门、羽林的基本来源和骨干力量。 (三)选自征战有功者。如《后汉书·顺帝纪》注引应劭《汉旧仪》曰:“光武中兴,以征战之士劳苦者为之,故曰羽林士。”《后汉书·耿弇传》说:耿恭在对匈奴战争中因有功,“拜为骑都尉,以恭司马石修为洛阳市丞、张封为雍营司马,军吏范羌为共丞,余九人皆补羽林。”这是以战功补为羽林的力证,但此种情况多见于东汉。 选募六郡、三辅地区的良家子和从军死事之子孙入补期门、羽林,这是两汉的通制。原因大概是由于六郡之民,“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尚力气,以射猎为先”〔20〕的关系。他们地近羌胡,悉知戎俗,善于骑射,以尚武见称。为兵之后,战斗力强,较内郡之民更能克敌制胜。同时选募六郡之民对付匈奴、羌人,也符合汉代“量地远近”、就地用兵的原则。 但到东汉桓、灵之时,便出现了值得注意的情况,这就是皇帝竟然通过诏令等形式公开标价占卖虎贲、羽林了。例如:《后汉书·桓帝纪》延熹四年(161年):“占卖关内侯、虎贲、羽林、缇骑营士、 五大夫,钱各有差。”《灵帝纪》光和元年(178年):“开西邸卖官, 自关内侯、虎贲、羽林,入钱谷各有差。”这种情况和以前的待诏、选募已明显有别,出现这一重大变化的因素较多。一方面反映了东汉后期虎贲、羽林的地位高,欲为之者众;然另一方面主要是由于当时政治腐败,财政困竭,国库空虚所致。据载:延熹四年,在占卖虎贲、羽林的同时,“减公卿以下奉,貣王侯半租”〔21〕。又“灵帝时卖官,二千石二千万,四百石四百万,其以德次应选者半之,或减三分之一,于西园立库以贮之”〔22〕。这些材料既是国家财政困竭,也是政治腐败的有力注脚。 四、期门、羽林之地位及其与君主集权的关系 期门、羽林是中央军的核心部队,与郡国兵相比,无论素质还是地位都比较高。 首先,期门、羽林的最高主官光禄勋,多由皇帝的亲信、重臣充任。据文献记载:自武帝至西汉末期,先后担任过光禄勋的有尚书令张安世、度辽将军卫尉范明友、中郎将杨恽、光禄大夫周堪、太仆金贵、太子少傅匡衡、左曹西平侯于永、右将军王章、云中太守辛庆忌、诸吏散骑光禄大夫孔光,执金吾韩勋、少府师丹、曲阳侯王根,等等。当时的光禄勋或由列将军兼领,或以加官的形式为内朝官所担任,或以诸吏散骑充任,或以封侯者所任。其职位的显要,不言而喻。东汉时期,刘秀任命光禄勋一职也多如此,一般都是安插可靠的亲信就其位。任用亲信、大臣掌握期门、羽林,这不仅大大加强了宫廷禁卫军的力量,也反映了期门、羽林的重要地位。 作为皇帝亲军的期门、羽林,属于郎官,是“国之秘兵”〔23〕,处枢机要地,故他们的身份比一般士兵要高,突出表现之一,就是有特殊的冠戴服饰。据载: 虎贲将,冠鹖冠,虎文单衣〔24〕。 武冠,俗谓之大冠,环缨无蕤,以青系为绲,加双鹖尾, 竖左右,为鹖冠云。五官、左右虎贲、羽林、五中郎将、羽林左右监,皆冠鹖冠,纱縠单衣。 虎贲将虎文绔,自虎文剑佩刀。虎贲武骑皆鹖冠,虎文单衣〔25〕。不同身份的武士冠以不同的冠戴,这既是当时等级地位的反映,也可能兼有执行特殊军事任务的需要。《舆服志》说:“鹖者, 勇雉也,其斗对一死乃止,故赵武灵王以表武士。秦施用之。”又《古禽经》曰:“鹖冠,武士服之,象其勇也。”汉代虎贲(期门)、 羽林皆戴此冠,大概因为它比一般军士战斗力强,是精锐部队的关系,在地位的等次上较其它兵更高。 待遇优厚,是反映期门、羽林地位的另一重要方面。他们在经济待遇上,绝非普通士兵所能比。据《续汉书·礼仪志》注引《汉官名秩》曰:“大将军、三公、腊赐钱各三十万……侍御史、谒者、议郎、尚书令各五千,郎官、兰台令史三千,中黄门、羽林、虎贲士二人共三千,以为当祠门户直,各随多少受也。”其中的羽林、虎贲士“二人共三千”,这已和普通士兵不同了。至于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秩比二千石,谷月百斛”,其所享有的俸给更多。期门、羽林不仅经济待遇优厚,而且在政治上也是官运亨通的。如《汉旧仪》曰:“期门骑者……比郎从官……迁补吏属。”又《后汉书·和帝纪》:“永元元年(89年)……初令郎官诏除者,得占丞、尉,以比秩为真。”注引《汉官仪》云:“羽林郎出补三百石丞、尉。”综观两汉,郎官补吏,因给事有内外朝之分,且又是多级郎制,故补吏情况参差不同。但他们可以补吏转为他官,则无可疑。如:上官桀以期门郎“迁未央宫厩令”,甘延寿以期门郎“稍迁至辽东太守”,赵充国以羽林郎“补假司马”〔26〕。西汉一代,出身期门、羽林的文武官员不乏其人。不少人以“善骑射补为羽林”,后来身居要职。六郡、三辅地区的良家子投募期门、羽林之目的,不少人是出自羡慕天子亲军的优厚物质待遇和令人向往的政治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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