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宋代重视家礼建设的原因 宋代统治阶层之所以如此热心于家礼建设,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最主要的有以下三点: 其一,宋代统治阶层很多人都具有“家国一体”的政治观念。在他们看来,家庭既是国的基本组成单位,又是国的缩影,治家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治国。在《家礼》原序中,朱熹明确指出自己编写此书的目的:“庶几古人所以修身齐家之要,谨终追远之心,犹可以复见;而于国家所以崇化导民之意,亦或有小补云。”可见,朱熹推行家礼,实际上是想通过修身齐家的方式,帮助国家达到崇化导民的最终目的。司马光则在《家范》开篇第一条,引用《周易·家人》作为写作此书的指导思想:“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司马光在此条下解释说:“居于尊位,而明于家道,而天下莫不化。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六亲和睦,交相爱乐,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显然,司马光把“家道”提到了极高的地位,认为正家道是教化天下的根本。接着,他又引用《大学》中的一段话:“《大学》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在此,司马光托古言志,通过对经典的引用表达了自己“家国一体”的思想观念。 其二,宋代建国初期所面临的礼制崩坏局面,使宋代统治阶层意识到重建“礼治”已成为当务之急。从政治上看,宋以前的五代是一个以“礼崩乐坏”著称的时代。数十年间,帝王凡易十姓,兵革不息,生灵涂炭。世道衰,人伦坏,而亲疏之理反其常。干戈起于骨肉,异类合为父子。臣弑其君,子弑其父之事层出不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乖,而宗庙、朝臣、人鬼皆失其序。在这种乱极的社会,礼仪成了一纸空文。这正如司马光所说:“凌夷至于五代,天下荡然,莫知礼仪为何物矣!”[2]宋代建国后,虽然在政治上走向统一,但礼仪败坏的局面却很难迅速改变,违礼之事颇为常见。如宋初规定,平民不许乘轿,贵戚大臣非有殊恩亦不能乘轿。但实际上,当时富裕的工商、庶人之家不但乘轿,而且在轿的装饰上甚是越礼逾制,轿夫也多用八人,被当时大臣斥为“僭拟”。面对这种混乱局面,宋代统治者十分焦虑。他们深知,如果不重振纲纪,整饬社会秩序,必将重蹈前代覆辙。于是,他们采取了一系列加强“礼治”的措施,以礼入法,通过法律和行政手段来强化礼制建设。如司马光说:“及大宋受命,太祖太宗知天下之祸生于无礼也,于是以神武聪明躬勤万几,征伐刑赏,断于圣志,然后人主之势重,而群臣慑服矣!”[3]可见,宋初统治阶层在“礼治”方面确实费了不少心机,他们试图通过各种努力来恢复以前的礼治社会,而要想达到这一目的,民间家礼的建设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阵地。 其三,宋初庶人阶层的崛起,也使宋代统治阶层看到了民间家礼的重要性。宋初社会的许多方面都处在一个重大发展变化时期,尤其是社会关系的变革,更是引人注目。在此之前的魏晋时期,门阀制度森严,“士庶天隔”,不可逾越。经过唐五代的大动荡,旧的高门大族已所剩无几,门阀氏族阶层已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士”的概念也开始转化为读书人。士庶之间尽管还存在差别,但已不像原来那样泾渭分明。官府下的诏令往往以“士庶工商”连称,将此四民视为一个地位大致相等的平层阶层,统称“庶人”,以与品官相对。这种社会关系的变革,促进了庶人队伍的壮大,使他们成为一支举足轻重的政治经济力量。社会地位提高了,对社会的要求也必然随之增加,这突出表现在庶人阶层“平等”意识的增强。他们不满于传统社会等级的划分,提出了在社会身份上“等贵贱”的明确要求,并不断在其物质消费和社会生活中表现出来,僭礼越分之事经常发生。如何对待这种社会现象,成为摆在宋初统治者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妥善管理好庶人这个庞大而强有力的阶层,将会对宋初社会的稳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宋代统治阶层看到了这一点,因而他们十分重视民间礼制的建设,积极推进“礼下庶人”。作为儒家思想重要组成部分的礼,在先秦主要用于规范、协调贵族之间的行为,在魏晋主要用于维护门阀士族的特权和地位,而到了宋初,礼的功用重心开始向下层社会转移,成为统治者管理百姓的一个有力工具。 三、宋代家礼建设的宗法色彩 如前所述,经过五代时期的动荡,宋代社会内部发生了深刻的变化:门阀制度的衰败,使得人身依附关系趋于松弛;不断的迁徙和流动,改变了传统那种大规模聚族而居的生活方式;不同阶层间由贵到贱、由贱而贵的变化,打破了以往那种界限分明的等级划分。这些变化使得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惶恐不安,深感个人地位之不稳,家庭保持之难久,于是,他们纷纷采取各种措施来达到保家保族的目的,而重建封建家庭礼制,是其中最有效的措施之一。另一方面,传统宗法纽带的破坏,严重削弱了统治者对下层人民的控制能力,为当时的封建统治秩序埋下了“危险”的种子,因此,对于士大夫重建封建家礼的要求,上层统治者大力提倡和支持。对此,王善军也曾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作过分析:“伴随着唐宋之际的长期战乱和社会关系的变革,门阀宗族制度受到了彻底的冲击。至五代宋初时,社会上宗族成员关系松散,有的甚至相视如途人,缺乏有力的团聚力量。这种状况,是极不利于地主阶级统治的。再加上商品经济的冲击,经常会使得富者有社会地位不稳之虞,贫者有失去生活能力之忧。因此,宋代的地主阶级,尤其是其中的士大夫阶层,就极力想利用宗族这个古老的自然共同体,来维护自己的社会地位。”[4]这样,保家保族和治国安民的双重目的,必然使宋代的家礼建设带有浓重的宗法色彩。 宋代重要的家礼著作都十分注重对宗族观念的突出和强调,如司马光《书仪》专设“影堂制度”一节,就是强化宗族观念的一个重要表现。影堂即《家礼》中所说的祠堂,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其职能相当于古代的家庙。家庙之制,由来已久,但其间经历了多次的兴替和演变。在唐代,世家贵臣还都有家庙;到了五代,由于宗法制度的瓦解,家庙之制也随之灭绝。宋代建国后,在统治者的反复提倡下,家庙制度才慢慢恢复起来,并且逐渐延伸到了下层民间,在当时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发挥了较大的作用。在司马光《书仪》当中,影堂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祭祀祖先、冠婚丧礼、升官远行,都要到那里举行相应的仪式,司马光这样规定的目的,就是要通过敬宗来收族,加强家族的凝聚力,使宗族观念深入人心;同时,影堂的设立,也突出了族长的地位,因为宗族的各项活动都是由族长主持的,家族成员必须服从族长的调遣,这样一来,族长便逐渐在家族中树立了极高的权威,享有对整个家族的绝对统治权。而这正符合了当时统治者的现实需要,迎合了统治者多层次、多渠道控制基层社会的愿望,使家族这种宗法组织成为统治者统治体系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从而更加强了对下层人民的控制力。司马光在其家礼体系中极力渲染影堂制度,扩大影堂在家族日常活动中的应用范围,也正是出于这种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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