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回忆与历史真实(2)
无论如何,不抵抗造成的后果还是很严重的。张学良说他当时对日本判断出现了问题,其实,当时发动事变的日本军人何尝又对张学良的反应有多少把握。张学良意外于日本军人的狂妄野心,日本军人或许也意外于东北的不抵抗,历史的进程本来就是合力的结果,一方力量的消失当然就意味着另一方力量的伸展。从这一意义上说,蒋介石解释1928年济南事变时为何留1个团守济一段话其实很值得张学良参考:“要表示不屈服的革命精神,并且表示济南是日本兵力强占的,而不是中国自己放弃的。”[10]抵抗不一定有成算,但不抵抗则万万不会有希望,何况其所激起对方贪欲的危害,往往更远远大于不抵抗本身。所以,或许当时张学良对日本的判断不一定是失误,失误的是他的行动,这也是为什么历史记载看中的往往是当事者的行动而不是其判断的缘由。因为在这些判断里面,包含着太多我们不可知的境域。 二、1933年张学良辞职问题 1933年热河失守,全国舆论哗然,蒋介石北上会晤张学良,决定张学良辞职,这是张学良一生中的又一件大事。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一事件对张未必不是好事,他振作精神、洗心革面正是由此开始,但对当事者而言,这肯定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因此张自述中说这是蒋处心积虑要夺他的兵权就很可以理解,而《张》书本着尊重传主的态度对这一说法也予以肯定。不过书中紧接着又提到,第2年张归国后,蒋将军队又交还张氏。由于书中未对蒋这一做法的背景、动机、目的做出交待,多少让人感到前后的说法有点不合逻辑。也有研究者曾经提到蒋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借重张的声威,但和10几万军队相比,被迫辞职的张学良当时可以提供的资源似乎未必那么充足。 深入观察一下热河问题的来龙去脉,可以发现问题并不那么简单。“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又开始觊觎紧邻东北的热河,热河省主席汤玉麟原属东北军系统,此时归张学良为首的北平绥靖公署管辖,于公于私,张对热河安危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汤玉麟面对日本压力和诱引,首鼠两端,公开表示:“如果日本人真有一天来进攻,我只有后退……,‘九·一八’事变东三省有这么多的军队不能抵抗,我怎好抵抗呢?”[11]热河居于屏障华北的地理要冲,汤玉麟的态度严重威胁到华北地区的安全。鉴于此,1932年,蒋介石连电张学良,要其迅速出兵,直接接管热河,指其为“以后治乱关键”[12](559)。但张对触动汤玉麟这一东北系老人不无顾虑,更担心此举会触动日军,危及平津,未如计采取行动,对此,蒋深为遗憾,在日记中责张“不足与共事”[12](561)。而行政院长汪精卫态度更是激烈,8月份发出鱼电,公开指责张学良在居实力、地利之便情况下,“未闻出一兵,放一矢,乃欲借抵抗之名,以事聚敛”,要张“辞职以谢四万万国人”。[13]同时其本人也立即请辞。 汪精卫态度如此激烈,和他直接处身与张交涉第一线有关,张的一些要求令他不胜其烦。当然,这其中或许还夹杂着小小的或公或私的怨怼。汪的亲信陈公博回忆,6月间,汪精卫与宋子文曾专程赴平与张学良商议对热问题,“而张汉卿只和汪先生见过一次面……他若装病不出门也罢了,而他夜里偏和宋子文划船游北海。”[14]汪的鱼电发表后,全国大哗,政府首脑和封疆大吏在基本不涉及权益之争情况下,闹出辞职风波,这在中国历史上也是首次,颇有点责任政治的味道。最终蒋介石由于担心“激成北方将领之怨愤”[15],在汪、张之间还是选择了张学良,汪精卫称病住院、上山、离国,而张学良则由蒋介石移花接木,卸北平绥靖公署主任职,转任新设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副委员长,代蒋任委员长。这一结果,汪精卫虽然去职,却博得了一定的政治声名;张学良实力未损,但“九·一八”以来遭受的舆论压力却更沉重;而出兵热河的国家安危大计,则在张、汪的吵吵嚷嚷和蒋的捣浆糊中无疾而终。 1932年底,日寇图热日急,蒋介石密备部队准备北上,同时致电张学良:“今日之事,惟有决战,可以挽救民心,虽败犹可图存,否则必为民族千古之罪人。”[12](563)但张学良对中央军北开还有抵触,担心影响到其对华北统治,而蒋对张这一态度似乎也心知肚明,在做出高姿态后,即以张的态度顺坡下驴,热河防御仍然是糊里糊涂。1933年1月,日军进攻山海关,占领临榆县城,热河危在旦夕。张学良见势不妙,一面紧急向热河增兵,一面请中央军北上增援。此时,蒋介石却又开始拿腔作调,他对张学良前次不欲中央军北上的表态耿耿于怀,致电张学良表示:“中央部队如北上为预备队恐友军多虑……故未开战以前,中央军不如缓上。”[12](599)大敌当前,蒋、张却斤斤计较得失,予日军以可乘之机。 2月下旬,日军向热河发动进攻,由于准备不周,军无斗志,中国在该地区10多万大军很快全线崩溃,素有天险之称的热河10天之内即沦于敌手。对这样的惨败,南京政府不能不有所交待,作为华北军事实际负责者,张学良自己也知道难辞其咎。3月6日,张学良致电国民政府引咎辞职,9日,蒋介石抵保定晤张,同意张辞职。热河事件,南京政府固然有其领导责任,蒋介石个人责任也可以追索,但既有汪精卫之鱼电,又有蒋的种种表态于前,在当时南京对华北军事没有实际控制权的情况下,究竟不能让其负主要责任。因此,如研究者所说:“热河不过旬日即告失陷,张学良作为华北军事实际负责者,事先无应变之方,事发后又优柔寡断,以致一败再败,丧师失地,自有无可推卸的责任。”[16]其下野实属顺理成章。把张学良说成是事件的受害者,是替罪羊,甚而是蒋介石蓄意布置的阴谋的牺牲品,和当时的历史事实究竟隔得远了一些,历史不能因人而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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