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亢虎与孙中山关系评议(2)
二、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职后,仍然十分支持江亢虎的社会主义实践活动,并亲自担任中国社会党的“讲师”。 1912年2月12日,清帝溥仪宣告退位。13日,孙中山向临时参议院辞临时大总统职。4月1日,孙中山践约宣布解除临时大总统职务。在这段时间里,社会上纷纷猜测孙中山离职后的去向。南京专使蔡元培3月15日在武昌回答记者提问时说:孙总统退职后“政府无可位置。但孙总统尝言,待政治革命之目的达到后,即当提倡社会主义。予意孙总统或将为社会党之首领乎。”(注:《申报》,1912年3月20日2版。)另外,蔡元培还曾“向外交团宣言,谓中山卸总统后,将为社会党首领”。(注:《洪水集》,第61页。)至于孙中山本人,在正式辞职前后,在其文稿和谈话中,也竭力倡导社会革命,多次表示:“余实为社会党人”,“余固一热心社会党人”,“余乃极端之社会党”,“余更拟发起一更巨大之社会革命”(注:见《孙中山集外集》,第173页;《孙中山全集》第2卷,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332、324、327页等。)…… 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社会党内有的党员写信给江亢虎,建议立即电请孙中山就任社会党首领。但江亢虎对此表示反对,其理由是:第一,中国社会党是“社会”的党,“非纯粹政党,本无首领”,党的本部长并不是党魁(成立时即规定不设党魁),而只不过是大家“默认”的一个人而已。第二,虽然“中山研究社会主义最深,怀抱社会主义最早,其学说亦多与本党党纲相近,实本党最高尚之师友”,但“其同盟会所采取者,则为一种社会政策,与本党党纲颇有径庭”。这样,因为两党纲领的差别,孙中山不可能同时兼任两党领袖。第三,孙中山非社会党员,尚未签名宣誓入党,怎能冒昧地请他来做首领?(注:参见江亢虎《复某君书论社会党首领事》,《洪水集》第61~62页。)事实上,孙中山本人也没有加入中国社会党之意。解职以后,他在4月4日答《文汇报》记者问时,虽承认自己“实为社会党人”,“然余所欲为之事非一年所能告成,至少需一百年也,且余欲使我改革之策普及于全国”。(注:《西报记者孙逸仙之革命谈》,上海《时报》1912年4月5日。见《孙中山集外集》第173页。)4月17日,他在上海与江亢虎谈话时又表示,“对于社会主义深以流动鼓吹为一己之责任”,并答应“定于6月1日来沪在社会党逐日讲演,务期发阐社会主义之真理”。(注:《在上海与江亢虎之谈话》,1912年4月17日,见《孙中山集外集》,第176页。) 可见,孙中山辞职以后,除广泛宣讲社会主义以外,“实因有更为重大之事务”要去“操心”。(注:《中国革命的社会意义》(1912年4月1日),《孙中山全集》第2卷,第324页。)他所注目的并非仅仅一个社会党。从后来孙中山的活动行程来看(4月至10月,他先后访问武汉、上海、福州、广州、香港等地,又从上海经烟台、天津抵达北京,接受袁世凯特授于他的“筹画全国铁路全权”),他此时是下决心在中国进行“社会革命”,发展实业,特别是修筑全国的铁路。 不过,在这期间,尽管孙中山日理万机,但对江亢虎和中国社会党的活动,仍给予了大力的支持。 首先,他积极支持社会党人的“地税归公”试验。孙中山和江亢虎是最早接受亨利·乔治的单税社会主义思想的中国人。孙中山的“平均地权”思想和江亢虎及其社会党的“专征地税,罢免一切税”的纲领,均来源于亨利·乔治的单税论。1912年春夏间,中国社会党崇明支部在江亢虎的帮助下,发起成立了“地税研究会”。该会推举江亢虎为会长,并决定由会长代表全体会员,专函邀请前大总统孙中山、内阁总理唐绍仪、英国博士李德立等人为名誉会长。唐绍仪不久即回函江亢虎,表示愿意任此名誉职务。(注:唐绍仪对社会党地税归公一事“怀抱已久,极表同情”。此前曾向江亢虎表示自己愿为研究会会员,“并愿以私人经济维持之”。见《唐总理与社会党》,《社会世界》第1期,1912年4月15日,第68页。)孙中山在解职以后,对地税归公试验亦很重视,他“拟经营东沙岛,试行社会主义。前日特派专人调查,闻其结果,已无希望。目下,拟再另觅他处,以为实行社会主义之模范地。”(注:《孙中山试行社会主义》,《社会世界》第4期,1912年7月15日,第59页。)在接到江亢虎代表地税研究会的来函后,孙中山极为高兴,回信答道:“单税一事为社会主义进行之一端,而仆所主张照价征税之法,粤省刻已议行。倘得诸君子遥为赓和,友声相应,庆幸奚如。江亢虎先生峻才雅藻,卓荦一时,发起社会主义,深具救世之婆心。诸君子以志同道合相与组织社会党支部于尊处,弘毅致远,我道为不孤矣。”(注:《复社会党崇明支部地税研究会函》,1912年8月20日,《孙中山全集》第2卷,第402页。) 其次,孙中山答应担任社会党的“讲师”,为该党党员讲解社会主义。4月初,卸职后的孙中山离宁回沪,江亢虎代表中国社会党前往拜谒。江的主要意图是请孙中山“到该党演说”。只因不日内孙中山要赴鄂,而且孙中山认为“社会主义演说,决非数时间可了。特嘱江君,就党员中选择学识程度相等者,至多50人开研究会,约订两个月后,重来沪上,担任该会讲师”。(注:《社会主义之良师》,《社会世界》第1期,1912年4月15日,第67页。)孙中山同江亢虎还商定,讲期为2个月,每天(或隔一天)讲演一、两个小时;此后再将这50个学员“分布全国流动鼓吹,其效力必益宏大”。(注:《社会主义之良师》,《社会世界》第1期,1912年4月15日,第67页。)由于巡视南北,孙中山直到10月份才得空到中国社会党本部,作了3天(14至16日)的演讲,这就是著名的《社会主义之派别及批评》一文。此文内容丰富,且世人比较熟悉。这里,笔者拟强调指出三点: 第一,江亢虎亲自组织了孙中山的这次演讲活动。演讲会场设在上海大戏院。每天下午,江亢虎都亲自到孙中山的寓所迎接。孙偕秘书宋霭龄与江同车来到会场,这时全场欢呼,万头攒动。江每次均主持会议,并申述孙的讲演之大义。孙每次演讲,都在两个小时以上,“群众听闻,欢喜赞叹”。(注:《洪水集》,第82页。) 第二,在演说中,孙中山对马克思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宏畅德人卡尔·马格斯(即卡尔·马克思--笔者注)之宗风”。(注:《洪水集》,第82页。)对马克思的颂扬,给听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40多年以后,张奚若先生曾回忆说:“那时中国社会党邀请孙中山讲演,讲的题目是介绍社会主义。我一连听了他三天的演讲。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他响亮地用英语讲着‘卡尔·马克思’的名字。当时我们对于社会主义真是什么也不了解,经孙先生一讲,才了解一个大概。”(注:见尚明轩等编:《孙中山生平事业追忆录》,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54页。) 第三,孙中山在演说中,对中国社会党寄以莫大的希望。由于中国社会党的党员在这时已发展到20万人(后最多时曾号称52万3千人),其中,只有极少数人比较了解并真正信从社会主义,大多数人是因“好新、好奇心理”(注:江亢虎:《中国社会党略史》(1914年)。见《江亢虎文存初编》第113页。)才签名入党的,所以孙中山在演讲的“开场词”中坦率地指出:“鄙人读社会党党纲,似于社会主义之精髓有所未尽,此由社会主义精奥复杂,非但我国人未窥底蕴,即欧美人亦多不了了。然社会党成立,而社会主义之精髓未得,则此主义且有流敝随之,此不得不与诸君研究者也。”(注:孙中山《在上海中国社会党演说的开场词》,1912年10月14日,《孙中山集外集》,第69页。)另外,由于中国社会党从一开始即注重“社会”活动,无意于参政,似乎成为民初一个“输布社会主义之广告公司”。(注:《江亢虎文存初编》第113页。)所以,孙中山在这次演讲活动中建议说:“中国社会党发生于民主政体之下。夫民主政体之政治,一人民政治也。社会党既集民主政体下之人民,尤不应无政治上之活动,则今日社会党亟宜组成强有力之政党,握政治上之势力,而实行其社会主义之政策者,实鄙人所深望也。”(注:《孙中山全集》第2卷,第507页。)孙中山还反复叮嘱中国社会党人,要斟酌国家社会之情形,“鼓吹一种和平完善之学理,以供政府之采择”;“尤望党人持和平之态度,与政府连络,共图进行”。(注:《孙中山全集》第2卷,第509、508页。) 孙中山在社会党的这次演说,可以说把他与江亢虎及其中国社会党的关系,推向了最紧密的阶段。此后,特别是1913年“宋案”以后,孙中山忙于“倒袁”的“二次革命”;江亢虎则陷入调解与内部以沙滏等人为首的“纯粹社会党”等派别的矛盾之中,所以,江亢虎与孙中山的联系比较少。在“宋案”问题上,孙中山力主武力讨袁,而江亢虎则与国民党内多数领导人的主张基本相同,主张“法律和政治解决”。结果,袁世凯在镇压南方革命党人“二次革命”的同时,于8月7日下令解散、查禁全国的中国社会党各支部,并于11月4日下令解散国民党。 8月上旬,孙中山离沪赴日。9月15日袁世凯下令通缉孙中山、黄兴等革命党人。8月31日,江亢虎在上海召开了中国社会党的“特别联合大会”,发表《去职宣言》。尽管这次会议决定要求袁世凯取消解散社会党的命令,但实际上江离职后,该党活动即已停止。江亢虎不久以后经日本赴美国,直至1920年正式回国。 以上即是孙中山解职后至“二次革命”失败时,江亢虎与孙中山之间的关系。这是孙、江关系最紧密的时期。他们的这种关系所反映出来的,不仅仅是个人私交,而是民初社会主义思潮和运动的一个重要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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