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国民性实践缘于对理论思潮的感触和探求。1901年至1904年的趋新社群,无论规模大小,功能如何,几乎都将近代意蕴的国民资格的培育作为其思想关注的焦点。这一目标确定的依据,首先来自趋新社群对民众根性的把握及其病根的诊察上。关于国民劣根性的现状,趋新人士已经认识到积弱不振、麻木不仁、奴性十足、素质低下、乏独立质之心、无强悍之体、少爱国之行、公德缺失等等,都是国民根性的重要表现。积聚这种根性的症结,主要在于封建专制和奴化式的教育机制产生的长期影响。从完成革命大业对民族素质的要求来看,低素质的国民程度,也即无法对其进行革命宣传,即便强行宣讲“至高之主义”,则会影响和损害革命大业,“教育未普及,民智民德未进步,而语以至高之义,则有百弊而无一利”〔16〕。相反,民众由中世纪的奴性臣民进至近代国民,则“大之可以御外,小之可以革命,驯使脱离专制,自由钟声震长衢”〔17〕。因之,改造和消弥国民劣根性,是时局之急务。 世纪初年的趋新社群,既感触到国民性改造的紧迫性,又纷纷提出了剪除国民根性痼疾的种种方略。在这个问题上,随着历史潮流的推展,清末社群曾先后出现过两种有代表性的改造方案,一种是强调宣传教育,通过思想启蒙的途径来改造,认为只有通过思想启蒙提高国民素质后,才能实现改良政治;一种则强调通过政治革命“开民智”,发扬广大国民精神。1901--1904年国内趋新社群,基本上沿着前一种方案来看待国民性改造,他们主张,在新的人文环境里陶养适应国际竞争的近代国民性格。 其一、构建和营塑近代国民的精神。清末各式学校、学堂逐日增多,它对传播科学知识,改变民众的知识结构具有一定的历史功效,绝不可一笔抹杀,漠视其运作价值。但是,它是否就能造就出适应近代共和体制的新型国民呢?恐怕不可作此断言。趋新社会阶层的中坚人士认为,不应否认在精神和人格上依旧是“腐败”和“卑猥”,正象一个人,徒具身体器官,而惟独没有神经,这与泥塑像和傀儡人并无本质的差别。所以,他们提出要构建和营塑近代国民的“神经”,“吾辈今既以制造神经为主义,则有三希望焉:一曰纯粹其质点,则沈浸学理以成国民之资格是也。二曰完全其构造,则实践自治以练督制社会之手段是也。三曰发达其能力,则吾学社不惟以为雏形,而以为萌芽,以一夫不获之责,尽万物皆备之量,用吾理想普及全国,如神经系之遍布脑筋于全体是也。”〔18〕 其二、推崇教育立人。无论是温和色彩的趋新势力,还是激进的趋新人士,都将改造国民性的希望寄托在教育上, 极力推崇教育立人。 1902年,蔡元培、章太炎、吴稚晖等组织了中国教育会。该会章程中规定:“以教育中国男女青年开发其智识,而增进其国家观念,以为他日恢复国权之基础为目的”〔19〕。后来修订章程时,又将“教育中国男女青年”扩大为“教育中国国民”,激进会员进一步解释说,“我辈欲造成共和的国民,必欲共和的教育”〔20〕。当时进步的舆论认为,中国“犹有一线生机之可望者,则有志之士接踵而起,以教育自任,以开化为职,播革命之种子,涌独立之风潮,大声而疾呼之,冀什一于千百,此诚吾国前途之大事欤!”“察今日之时,度今日之势,救中国之亡,拯吾民之危,必以教育为第一义”〔21〕。在这种极力推崇教育的情况下,各种功能性组织纷纷视教育为本组织的重要宗旨,或重视报刊教育,或注重演说教育,或善于创设学堂,宣讲近代科学知识,展开了培育新国民的立体式教育实践。 其三、健体尚武,淘涮东亚病夫形象。改造国民性,铲除民族劣根性,首先要求改变百姓孱弱屈从,统治者蛮横霸道的状况。以尚武、健体和独立民主来促使民众完成由臣民到国民,由羔羊到斗士的转变,打破官府列强赖以逞凶的武力垄断,这也是趋新社群的重要实践。以当时“民族革命团体之嚆矢”军国民教育会为首的一些趋新组织,提出了对全体百姓实施军事、体育教育和训练的呼吁,以期“基础既坚,体质既固,虽使千锋万刃,任间而可得而闯入乎?”〔22〕其着眼点在于,以军事、体育训练统一国民意志与行动,清除一盘散沙的现状,对每个国民则要求强健体魄,掌握军事技能,洗刷东亚病夫形象,进而达到拯救民族危机,争得民族自尊自立自强的宏大目标。 应该看到,近代化既是一种历史演化走势,同时也是诸多因素变动运作的结果。其中,客体结构的再建,社会政治经济结构的变革和主体结构的重塑,民族文化心理结构的改造是近代化过程两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世纪初年的趋新社群组织对两者关系的把握并不是很确切的,在国民性形成问题上,他们不自觉地忽视了自然经济结构对民族心理结构生成的影响;在消弥根性,营塑近代国民问题上,则漠视了社会经济关系的变革在历史中的决定作用。因之,全力倾注于主观因素的改造手段,也就在某种程度上陷入了精神决定论的历史唯心主义。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较早地认识到这个问题:“我们主张以人道主义改造人的精神,同时以社会主义改造经济组织。不改造经济组织,单求改造人类精神,必然没有结果。不改造人类精神,单求改造经济组织,也怕不能成功。我们主张心物两面的改造,灵肉一致的改造。”〔23〕这就拨开了国民性改造问题上萦绕在趋新社群人士面前的迷雾。 但是,在估价1901--1904年趋新社群的启蒙价值时,我们也应看到,当时立宪团体声名显赫,致使同时期崛起的趋新社群在启蒙层面的贡献却往往为史界所忽视。诸多国民性问题的论著鲜有涉及这一群体,而多将目力移至维新启蒙和新文化启蒙,惟独缺少了世纪初年趋新群阶层在这一问题上的贡献,其承上启下的历史方位和价值理应得到关注和研究,以成就历史的延续性和整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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