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黄遵宪明治维新观在经济思想的另一个主要表现是,他特别注重铁路在国民经济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和作用。当世界迈入蒸汽时代以来,铁路的地位和作用便越来越受到各国的重视,尤其是对于以商品生产为特征的资本主义社会而言更是如此。黄遵宪以其敏锐的眼光看到了这一点,认为“铁路之利,于漕务矿务赈务税务为益无穷,而于用兵一事尤为万不可少之举,必不可缓之图,”他批评了那种认为铁路损民生计的保守顽固的观点,认为“铁道之便生民兴国产,盖利之尤大者。”为了帮助统治者认识铁路的作用,他以日本为例断言中国如兴铁路必获大利,“余尝考日本铁道建筑之费用与夫岁入之利息,而知中国铁路并可获大利。”“华民见利争趋,经营恐后,如是数十年,铁道交遍于国中,计日可待也”(18)。因而他主张在中国遍修铁路。 主张在中国实行资产阶级土地改革,是黄遵宪明治维新观在经济思想方面的又一个重要表现。我们知道土地是封建社会最基本的生产资料,封建社会经济基础之实质就是封建土地所有制,因而明治维新后,刚掌握政权的新生资产阶级,就迫不急待地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资产阶级土地改革。首先进行“废藩置县”和“奉还版籍”,接着拟定《田租改革建议草案》,尔后核定全国地价,确定新的租税制度,并统一全国的土地税,1873年颁布地税改革令等等。通过地税改革,日本最终确立了资产阶级的土地所有制。在《日本国志》中,黄遵宪对此作了详实记录,并充分肯定了明治政府“废藩置县”和“奉还版籍”的举措,认为此两项改革影响巨大,“呼天不见群龙首,动地齐闻万马嘶。甫变世官封建制,竞标名字党人碑”(19)。此外,他对于地税改革也作了积极的评价,指出地税改革的基础在于核定和平均全国的地价,认为地税改革的结果是使国家征收租赋“易米以钱”(20),实行货币地租。黄遵宪还分析了明治维新前日本封建土地所有制的形成与特点,并将它与中国的封建土地所有制进行比较,得出中日古代土地和租税制度相同的结论,从而指出在中国实行土地改革是历史的必然,“今日值多事之秋,履至艰之会,则不变其何待”(21)。主张在中国亦应实行资产阶级土地改革。 军事思想方面 黄遵宪生活在资本主义向帝国主义过渡的时代,国际情势决定了“兵不可一日不备,”“虽使神圣复生,必不能闭关而治”。因而他主张发展军事,建立巩固的国防以抵御日益严重的外来侵略。正是基于这种理念,他大声疾呼:“今日之事,苟欲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非讲武不可矣。”(22)他以日本明治维新后致力于军事为例,希望中国也能有所仿效。黄遵宪还提出了“非练兵无以弥兵,非备战无以止战”(23)的战略思想,尽管在《兵志》中他表现出和平的愿望,但是通过对世情的了解和考察,他也认识到这种和平愿望只是美好的幻想,因而他力主今日世界“非讲武不可。”针对清朝统治者闭关锁国、于世情懵然无知、麻木不仁和夜郎自大的心理及意识,黄遵宪呼吁当局要加强战备观念以巩固国防,指出:“夫今天下万国,鹰瞵鹗视,率其兵甲,皆可横行,有国家者,不于此时讲求兵制,筹一长久之策,其可乎此。”(24)在《兵志》中他称颂了日本仿照西法实行的义务兵役制,认为“非数百年穷研实践,未易得此精密之法也”,实行义务兵役制可使“粮无虚糜之患”、“国无虚耗之恐”(25)。日本仿行此法已初见其效,并认为是“善变”的结果,因而主张中国要仿效西法改革落后的封建的军事制度。尽管如此,黄遵宪对日本汲汲于武事也表露出担心,他预言了日本可能向外侵略扩张,表现了他对日的警惕性。这种预言和担心也同样表现在《地理志》中:“吾诚恐其鼎举而膑绝、地小而不足彀旋也。”(26)日后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对亚洲进行疯狂的侵略、扩张和殖民,正是其预言的实际写照。在那个时代,能够洞察到这一点并作出大胆的预言,确属难能可贵,这也就是黄遵宪明治维新观及其思想表现的超人之处。 文化思想方面 黄遵宪特别欣赏日本明治维新的普及教育及师范教育,主张以西学代替中学。明治维新时期,考虑到文化教育在发展国家中的作用,政府特别重视文化教育的改革,并为此而开展了以教育改革为先导的“文明开化”运动,主张“牢不可破的国基……唯真正在于教育而已”(27)。对此,黄遵宪不惜以大量笔墨去描述和介绍,其目的是希望清朝统治者能了解日本的教育改革,并为中国的取法提供参考建议。在《学术志》中,他详细记述了日本国民在学制颁布后大办教育的情形,“明治四年(1872),设立文部省,寻颁学制,于各大学区分设诸校”,“有小学校,其学科曰读书曰习字曰算术曰地理曰历史曰修身,兼及物理学博物学之浅者,益以挂图唱歌体操诸事”。“有中学校,其学科亦如小学,而习其等级之高者术艺之精者。有师范学校,则所以养成教员以期广益者也。有专门学校,则所以研究学术以期专精者也。”由于“朝廷既崇重西学,争延西人为之教师”,到明治六七年间,“各官省所聘、府县所招,统计不下五六百人”(28)。日本民族勤奋好学谦虚,对于世界上一切先进的东西,他们都会不失时宜地加以学习。中古时期,他们不畏艰险横渡大海,向具有高度封建文明的中国唐宋王朝学习典章制度、封建礼教等,到了近代,他们又不辞辛劳地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社会制度,态度谦虚诚恳,没有丝毫心理包袱。为此,黄遵宪批判了中国封建统治阶级对西学所持的态度,认为“百年以来,西国日益强,学日益盛”本应为中国所学习,然封建顽固派“不考夫所由来,恶其异类而并弃之,反以通其艺为辱、效其法为耻”,“诚恐一学西法,有如日本之改正朔易服色殊器械以从之者”(29),指出这是一种非常狭隘的偏见。为了引起统治者对西学的重视,黄遵宪以日本学习西学渐臻富强为例,奉劝清朝统治者改正态度、学习西学,创办新式学校,“日本蕞尔国耳,年来发愤自强,观其学校,分门别类,亦骎骎乎有富强之势”(30)。与此同时,黄遵宪把中国封建社会传统旧学中的“辞章”、“宋明理学”等斥之为无用之学,是“刍狗焉耳,糟粕焉耳”,认为“夫辞章之末艺,心性之空谈,皆儒者末流之失”(31),从而主张予以抛弃,希望中国能学习日本,用西方资产阶级的学术思想来改革中国传统的旧学,用西学代替中学。 不过,我们必须注意到,黄遵宪毕竟是一个地主阶级改革派,他在提倡西学的同时,也未能摆脱早期改良派“道本器末”、“西学东源”说的羁绊,认为“夫物穷则变,变则通。吾不可得而变革者,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凡关于伦常纲纪者皆是也。吾可得而变革者,轮舟也,铁道也,电信也,凡可以务则训农通商惠工者皆是也”(32)。也即是说,他也认为器可变而道不可变。为了更好地推进改革和减少封建顽固派的阻碍,也出于其自身“中华文化优越感”的一种自负心理,黄遵宪也认为西学东源,“余考泰西之学,其源盖出于墨子。其谓人人有自主权利,则墨子之尚同也;其谓爱汝邻如己则墨子之兼爱也;其谓独尊上帝保汝灵魂,则墨子之尊无明鬼也;至于机器之精攻守之能,则墨子备攻备突削鸢能飞之绪余也;而格致之学,无不引其端于墨子经上下篇”(33)。在他看来,我们现在学习西学也只是重新学习和继承我们祖先的东西,丝毫用不着大惊小怪。尽管这种认识牵强附会,带有浓厚的“中国之学,万国之宗”的心理,也与其介绍西方资产阶级西学的目的相矛盾,但从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出,他是力图在中国推行西方资产阶级西学的,只不过托墨子之名行西学之实而已。 综上所述,黄遵宪的明治维新观及其思想表现的特点是比较全面、系统,其明治维新观涉及到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领域,他是近代中国系统研究明治维新之第一人,为日后中国资产阶级改良派和革命派认识日本、学习日本提供了比较坚实的思想基础和详实的思想资料,从而在探求中国近代化道路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历史功绩。黄遵宪的明治维新观的形成和发展经历了一个转变过程,局限于其对社会情势的了解和阶级观点,在对明治维新的评价和阐述方面,他也受到了洋务派“中体西用”论和早期改良派“道本器末”说的影响,不过,我们考察历史人物的功绩,总是以其比前代提供了多少思想材料为标准的,在这个意义上完全可以说,黄遵宪真正是一位近代中国认识和研究日本明治维新的先驱者,也是一个承前启后的时务人物,其明治维新观及其思想表现不仅承继了前期“走马观花”者的一些观念,而且深深地影响着后来者,其历史作用是不容低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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