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注意到,上文所述编者于李星沅等折内虚构的内容,尤其是“惟探闻逆首韦政、韦元炌、洪秀泉极为凶悍”一句,长久以来在研究太平天国前期历史中常常被作为重要史料引用。如周衍发《关于评价韦昌辉的几个问题》一文内,在对韦昌辉历史作用的研究中,曾用此句作为佐证之首,用以说明韦政(即韦昌辉)是金田起义的著名领导人(注:茅家琦等编著《太平天国史研究》第一集,第179页。)。此外, 史学界还有人利用这一虚假材料,来说明李星沅是较早地向皇帝报告过金田起义领导人姓名的官员。甚至在《太平天国史辨伪集》中也曾引用这段伪史,以此做为《方略》将洪秀全姓名改为洪大全的考辨依据之一,并称之“尤为重要”,因为它可以证明清前方将帅在咸丰元年二月时,就“已经知道太平军中首领之一为洪秀全了”(注:罗尔纲著《太平天国史辨伪集》,商务印书馆1950年11月版,第258页。)。 殊不知这一被史学家做为珍贵史料而多方引用的论据,居然是出自编纂者之手。此例足以证明,《方略》中的不实之词为史学研究提供了误导。 再如同治二年十月初七日,清督办江北军务都兴阿奏报“水师拿获洪逆亲族船只解送大营”折,文中叙述了洪秀全派出曾超等四名将员,前往广东原籍访接亲属。他们一行十三人,在前往天京途中,遇到清军水师追捕,最后洪秀全堂兄洪仁尚等九名眷属被俘丧生,护送者四人“弃船登岸,黑夜潜逃”(注:馆藏宫中朱批奏折农运类,第237卷。)。这是份经办官员发自军营的报告,由《方略》断章取义地删改后,仅存原文的1/3,其中只有被俘者全力争脱时的情节,逃脱者幸免于难的描述被取消,而且接送人员仅录三名(注:《方略》卷355。)。 这样一篇经过选辑的报道,很容易使读者认为全部人员被一网打尽。果然,在《太平天国史事日志》中对这段史实的记载,与《方略》给人的错觉恰相吻合。其中如是写道:洪仁尚及其眷属八人,由广东到上海偷渡,“为水师总兵吴全美部所擒,自天京往迎之曾超、李四、黄亚二亦同被擒”(注:郭廷以著《太平天国史事日志》(下),上海书店1986年9 月版,第1025页。)。此结论与亲历官员的原奏对比有所出入,即误把曾超等人划入被俘行列,而且护送人员应为四人,不是三人。作者显然为《方略》的片面节略所惑,因而做出与原奏史实不符的判断。可见《方略》中材料收录不完全,导致了史书记载的错讹。史学研究者应以此为戒,在使用《方略》时,务必多加谨慎。 由于《方略》编纂中带有清统治者强烈的政治意图和倾向,处处为其利益服务,所以它注定具有以上诸多不可避免的弊端,大量重要史实被删弃,不能与世人见面,读者所见,大多不是档案原貌。该书实为封建最高统治者的御用品,其史料价值大为逊色,这不仅在太平天国历史学,而且在史料编纂学、考据学领域都应引起注意。因此,尽管已有《方略》一书,原档仍应重新公布。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编《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档案史料》(以下简称《史料》,共26册)一书,在各方面弥补了《方略》的缺陷与不足,编者以科学的态度编选档案原件,使该书成为一部优越于《方略》的大型档案史料汇编。在数量上,《史料》收录档案约14000件,1300 余万字,与《方略》相比,件数是其3倍,字数是其4倍。在文种上,除录载臣工上行的奏折及朝廷下发的谕旨之外,还编入其它平行文书及太平天国政权的文献等。在内容上,不仅涵盖清政府镇压太平军的历次战役活动的文件,而且还择录这一时期与之相关的档案史料,使材料更加多元化、立体化,丰满而翔实。在编辑方法上,《方略》所录档案,该书全部收载,而且所辑各件均予全文公布,编者不做任何修改,恢复了历史档案的本来面目,客观真实地再现出在《方略》中被湮没、扭曲过的历史。可以说,《史料》一书的问世是史学界的一件幸事,它必将取代流世一百多年的清代官书《方略》,为太平天国史研究提供真实、系统的第一手资料。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