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要求主体在认知和利用规律时必须注重特定时空界限可能产生的时空效应。这种效应不仅是指认知主体所在时空维度对认知历史规律的影响，更是指客观规律本身会随着时空变更而改变样态、内容和功能作用范围。不考虑时空效应的近代自然规律观是不适合于社会历史系统的。
    从只在社会历史系统内的视域到着眼于自然与社会的统一系统的视域
    在近来的讨论中，一些论者强调社会历史规律与自然规律的区别。他们心中所指的"自然规律"基本上是指牛顿力学或近代自然观意义上的自然规律。这是鉴于这种规律观念现今仍占据着许多人的心灵市场所致。但历史规律研究不能停留于此，而应该着重于社会历史规律与自然规律的联系以及社会与自然的联系来探讨社会历史规律。因为不但自然规律与社会历史规律在社会历史中相互交织在一起发生作用，而且，从现代系统论角度着眼，社会历史系统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作为一种自然系统服从某些自然规律。对社会历史规律的认识自近代以来就一直受到自然科学的自然规律观的强烈影响，社会历史规律的内涵规定与近代自然规律观联系密切。随着近代自然规律观念日益被证明为不符合社会历史的本性，今天就需要打破上述密切联系--其目的便是为了重建与现代自然科学规律观的有机联系，而不是象狄尔泰、李凯尔特那样通过一堵"价值"之墙把自然与社会历史截然分开。
    按胡塞尔的说法，"自伽利略起，理念化了的自然就开始不知不觉地取代了前科学的自然"⑦。近代意义上的"理念化"首先就是分解有机自然的机械化。取代机体自然观的机械自然观的流行把一切存在物都看作似机械性的独立单元。在这个基础上，第一，那种适于机械系统的绝对的、数学逻辑般严格明晰的必然性规律就被赋予了"客观性"，而偶然机遇则是未达理性时在主体那儿呈现出的"主观性"现象。第二，由人与自然的三重分离（整体之人与外在自然、作为内在自然的肉体与灵魂、个体与其他人）相伴随和推动，人类活动创建的社会历史体系被近代主流文化视作把自然踩在脚下的独立存在体系，这种贬抑自然、神化人类及社会创造的倾向在大大有助于改造利用自然从而推动社会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了危及人类生存的种种问题。这两种倾向的前一个不适当地过分看重了必然性规律，甚至神化了规律。另一个则不利于把社会纳入自然进化进程中予以理解，即不利于把社会与自然统一起来进行理解。只是近来对它所引发的种种问题的现代反思才有利于这种理解。从现代科学的角度看，上述二种倾向都堵塞了对社会历史规律的合理解释。
    以复杂性系统为探究对象的新科学大大提高了我们对自然现象的复杂结构和自然进化的复杂机制的认知水平。在这种水平下，近代自然观的机械规律观念就显得简单和适用范围十分有限了。拉兹洛根据一些现代新科学的进展所建立的广义综合进化论就明确"要求修改关于科学规律的经典观念"。它认为，规律"并不唯一地确定出进化的过程，而是阐明进化过程得以发展的全部概率。它们是博弈的规则，在每一个别情况下有待于参加者的素质和技巧来开拓"。所谓规则，即"参加者可加以利用的限制和可能性"⑧。在各种进化的"参加者"所构成的动态系统中不是存在着一条单一的确定轨线，而是存在着一整束轨线。此束轨线有一种基本的"发散属性"。规律只是为整束轨线的运动规定限度和可能的范围。这种新规律观表明，规律在决定系统的发展、描述发展的未来轨迹时，在划出不可能区域方面是明确无疑的，而在剩下的可能区域内，规律只是划出一定的基本框架--它们构成发展的各种实际参与者活动时必须遵循的规则。至于可能区域在经历一定时间后到底成为一种什么样的具体现实，还依赖于参与发展的各种因素在遵循规则的前提下发挥怎样的功能作用。这样，第一，所谓历史规律的不可避免性，首先是在排除了不可能区域后意义上说的，即从否定的方面意指不可避免地不能成为什么；其次才是就可能区域内规律规定的基本框架来说的，即指一些基本关系大体上如何不可避免，至于具体样态成为什么，不可避免性的含义就延伸不到了。第二，考察和分析社会历史规律，一定要注重该规律所在那个具体环境。规律在不同的环境中其样态、作用方式、对活动的有效作用程度都可能会不同。笔者认为，这样的规律观与马克思所谓历史规律是一定范围内居统治地位的主导趋势的观点是基本相合的。从马克思的新历史规律观入手，结合现代科学的新发展，建构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规律观，已成为一件迫切之事。
    现代科学的发展不仅要求对社会历史规律的内涵规定、作用机制做出合理理解，同时也要求对社会历史规律的理解必须着眼于比社会历史更高的系统角度全面俯视之，从自然与社会历史的统一中进行理解。自此而论，社会历史系统中既有自然必然性规律在某些领域或方面起着作用，又有社会历史本身的必然规律在起着作用，还有支配社会历史与自然交互作用成的巨系统（作为一个自然系统）的规律。揭示历史过程中的规律，不能不着眼于自然规律与社会历史规律的交互作用，着眼于自然与社会交互作用成的巨系统。有论者把社会历史自身内在的发展规律称为"狭义的历史发展规律"，而把在大时空尺度下支配自然与社会交互作用体系的规律称为"广义的历史发展规律"，并认为后一规律具有主客体共生性、整体的综合效应性、作用结果的时差性、协调的具体历史性的制约等基本特性。⑨从自然与社会历史的交互作用机制中分析支配自然进化的规律对历史发展的影响，分析历史的基（深）层结构和发展的必然性规律，恐怕将是现代化实践的进一步发展所要求的事情。
    总之，现代社会的发展，现代科学和哲学的发展都大大开阔了历史规律研究的视野。在这种条件下，社会历史规律的研究要采取新的视角和方法，这已经是时代的要求。
    注释：
    ①勒德雷尔主编：《人的需要》，辽宁大学出版社，第133页。
    ②参见拙作：《马克思历史方法论的启示》，载《哲学研究》1991年第7期。
    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435页。
    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第43～44页。
    ⑤艾耶尔：《二十世纪哲学》，上海译文出版社，第22页。
    ⑥《马克思的历史理论》，重庆出版社，第170页。
    ⑦胡塞尔：《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中译本，第59页。
    ⑧拉兹洛：《进化》，中译本，第29、89页。
    ⑨佘正荣：《从社会-自然巨系统的整体性关系把握历史规律》，载《哲学研究》1991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