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与欧阳修的史学思想(2)
欧阳修强调“孝”亦不亚于“忠”,在其书中严厉地谴责了不孝之人。如晋出帝石重贵之生父敬儒早卒,出帝当皇帝后追封石敬儒为宋王,并称之为皇伯。对此欧阳修批评为“灭绝天性”,指出“臣其父而爵之,以欺天下也。”(22)在义例方面也处处体现“孝”字。欧史把五代各朝帝室宗人凡不是一姓者,别分一家。如把后唐太祖、庄宗家人分为一家;明宗、愍帝为一家。这样作,在于强调“而别其家者,昭穆亲疏之不可乱也。”但对后梁博王朱友文(非朱温亲子)没有别为一家,理由是梁太祖之死,实起于友文,所谓“著祸本也”,“存之所以戒也。”(23)对于周世宗之生父柴守礼杀人,世宗不治之罪,欧阳修非但不批评,反而称赞“世宗之知权,明矣夫!”因为这样可以避免“灭天性而绝人道”。(24)宣扬国家纲纪可以让步于封建“天伦”。关于“忠”与“孝”的关系,欧阳修论述说:“君父”,人伦之大本;忠孝,臣子之大节,岂其不相为用,而又相害者乎?抑私与义而已耳。盖以其私则两害,其以义则两得。”就是说只要坚持“义”的标准,两者就可以完全统一为一体。那么,“义”的标准是什么呢?欧阳修又说:“其父以兵攻其君,为子者,从父乎?从君乎?曰:身从其居,老从其义,可也。身居君所则从君,居父所则从父。……君败则死之,父败则待罪于君,赦己则终丧而事之。”(25)由此可见欧阳修认为君臣名分是“义”的标准的主要内容,“孝”必须服从于“忠”。强调“忠”大于“孝”并不是“忠”可以取代“孝”(26)而是说“孝”是“忠”的基础,二者是缺一不可的统一体。欧阳修的忠孝观说到底是为他的尊王思想服务的,而尊王思想又是为地主阶级政治服务的。由此可见,欧阳修评价五代历史人物的思想和其其他史学思想决非没有联系,而是一个完整系统的统一体。尽管欧阳修还从攘夷、贪廉、爱民、能政等角度,评价过历史人物,但最主要最核心的却是“忠孝标准”。 (五)以史为鉴,重视经世致用的思想 欧阳修非常注重史书的教育作用,使史学和封建现实政治的联系更加紧密了。其书中所贯穿的非常浓厚的儒家政治思想和伦理道德观念,可以直接为现实政治服务,起到用历史事实教育人们的形象直观效果,比空喊三纲五常的说教有效得多。这里仅就其政治思想方面谈一些意见。对封建君主而言,欧阳修认为首先应该修心治国,防止骄逸纵欲。他在《伶官传序》中分析后唐庄宗亡国的教训时说“岂得之难而失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告诫封建君主必须防微杜渐,勤劳国事,并指出亡国的责任应由君主自己来负。其次,强调君主必须明于知人,善于用人。欧阳修对于王进以脚力雄劲,能善走疾驰而任节度使非常感慨,说:“予述旧史,至于王进之事,未尝不废书而叹曰:甚哉!五代之君,皆武人崛起,其所与俱勇夫悍卒,各裂土地封候王,何异豺狠之牧斯人也!虽其附耗遭遇,出于一时之幸,然犹必皆横身阵敌,非有百夫之勇,则必一日之劳。至如进者,徒以疾足善走而秉旌节,何其甚欤!岂非名器之用,随世而轻重者欤!”并公然宣布,“予书进事,所以哀斯入之{K1D712.JPG},而见当时贤人君子之在下者。”(27)把自己修史劝诫致用的目的揭示得清清楚楚。《安叔千传》写其任宰相不认字,号“没字碑”;《伶官传》写伶人景进参决军机国政,这些都具有鲜明讽谏意义。其三,强调完善国家法制,防止臣子利用制度的缺陷专权乱国。欧阳修以后汉灭亡为例,说史弘肇为都指挥使,与宰相、枢密使同执国政,“而尤专任,以至于亡。”又联系宋朝制度说:“今方镇名存实亡,六军诸卫又益以废,朝廷无大将之职,而举天下内外之兵皆待卫司矣。则为都指挥使者,其权岂不益重哉!”又大声警告说:“涓涓不绝,流为江河;荧荧不灭,炎炎奈可?可不戒哉!”(28) 对臣子而言,欧阳修除了前面己论述过的忠君尽节之外,还强调必须勤政爱民,反对重敛盘剥。在《郭延鲁传》中赞扬其为循廉之吏,“诚难得而可贵也哉!”批评五代方镇以进献贡物求宠,”其添都、助国之物,动以千数计。至于来朝、奉使、买宴、赎罪,莫不出于进献。”官员子弟皆以资产求任刺史,“其物多者得大州善地。”使得当时人民“上输兵赋之急,下困剥敛之苛”,难于堪当。这种忧国爱民的思想具有一定的进步性。欧阳修还在《吴越世家》中批评钱氏横征暴敛,“虚用其人甚矣”。此举引起钱氏子孙的极大不满,清人吴任臣甚至说欧阳修任推官时,和钱惟演为争一妓,怨怒钱氏,后作《五代史》,诬其祖重敛之事,“则挟私怨于褒贬之间。”(29)关于吴越重税,《宋史》、《江南余载》、《梦溪笔谈》《湘山野录》等书,均有记载,非独欧史。从上面所述看,欧阳修反对重赋盘剥乃是一贯思想,并非专对钱氏而言。故吴任臣之说很不可靠,不值一驳。此外,欧阳修还反对朋党论。他在《唐六臣传》论中大批朋党论,认为朋党论是小人排挤正人君子的工具,可以蒙蔽君主耳目,乱政亡国。清代史学家赵翼认为欧阳修之所以在这里大发议论,是因为“宋仁宗时,朝右党论大兴,正人皆不安其位,故借以发端,警切时事,不觉其大声疾呼也。”(30)可见欧阳修著史是多么注重结合现实政治啊!从他开始,史学家们更加注意史书的教化作用,撰书更加讲究义例书法。司马光撰《资治通鉴》就非常注重这些方面。他说:“臣今所述,业欲叙国家之兴衰,著生民之休戚,使观者择其善恶得失,以为劝戒。”这可以说是直接受欧阳修影响的结果。史学和现实政治的紧密结合,是我国封建社会君主专制制度强化在史学领域的反映,是直接为强化封建中央集权制度服务的。但是,抛开这种历史背景,仅就这种撰史经验看,还是有许多值得现代史学家学习的地方,学者们应该走出就学术论学术的狭窄圈子,写出具有更大教育意义的著作,为社会现实生活服务。 从以上的论述可以看出,欧阳修的史学思想是非常丰富的,许多思想即在今天看来,也仍有一定的可取之处,是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值得学习和借鉴。但是其史学思想也存在一些局限性,如其接受《春秋》“治史以治世”的思想,过分地考虑史书的政治作用,以致于除政治史外,其他方面内容几乎很少涉及。又由于以《春秋》“义理”统率史书褒贬,过分看重自己所发表的史论如何,从而忽略史实的考证也就难于避免了。吴缜撰《五代史纂误》五卷,所记“凡二百余事,皆欧阳永叔《新五代史》牴牾舛讹也。”(32)可见欧氏《新五代史》史实有出入处不少。在这部书中欧阳修还多次强调女色可以亡国,宦官可以乱政,这些观点都失之偏颇,忽略了统治阶级的昏庸腐败是亡国的主导因素,主从颠倒,实际上起到了掩盖封建政治黑暗的作用。在《十国世家》序中说:“清风兴,群阴伏;日月出,爝火息,故真人作而天下同。”真人指赵匡胤兄弟。这种说法除了明显地为宋代统治服务外,还掩盖了五代未统一趋势发展的事实,其实质是鼓吹英雄创造历史的观点。我们在肯定欧阳修史学思想合理性的同时,指出他的这些思想糟粕,目的在于全面客观地评价其史学思想。总而言之,欧阳修不失为我国古代一位杰出的史学家。 注释: ①《欧阳文忠公文集》卷18,《春秋论》中 ②《群书考索》卷15 ③《新五代史》卷2,《梁太祖纪》下 ④《新五代史》卷38,《宦者传》 ⑤《欧阳文忠公文集》卷18,《春秋论》下 ⑥《新五代史》卷17,《晋家人传》 ⑦《新五代史》卷18,《汉宗人传》 ⑧《旧五代史》卷141,《五行志》序 ⑨(11)(14)见《新五代史》卷59,《司天考》二序 ⑩《欧阳文忠公文集》卷10,《易或问》 (12)③《新唐书》卷34,《五行志》序 (15)《欧阳文忠公公文集》卷59 (16)《新五代史》卷12,《世宗纪》 (17)《河南先生文集》卷3,《南北正统论》 (18)《新五代史》卷52,《张彦泽论》 (19)《新五代史》“一行传”序 (20)《新五代史》卷54,《冯道传》序 (21)《廿二史扎记》卷21,《欧史书法谨严》 (22)《新五代史》卷9,《晋出帝纪》 (23)《以上见《新五代史》卷16》,唐废帝家人传》论 (24)《新五代史》卷20,《周世宗家人传》论 (25)《新五代史》卷14,《唐明宗家人传》论 (26)《新五代史》卷26,《乌震传》论 (27)《新五代史》《王进传》论 (28)以上见《新五代史》卷27,《康义诚传论》 (29)《十国春秋》卷116,《备考·吴趣世家案》 (30)《廿二史扎记》卷21,《欧史传赞不苟作》 (31)《资治通鉴》卷69 (32)《郡斋读书志》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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