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樵是南宋初期我国杰出的史学家,他勤苦攻读,学识渊博,尽毕生精力从事史学研究与著述。他著作很多,其代表作《通志》对我国古代史学史的发展产生重大的影响,历代史学家对他及其著作,有很高的评价,在我国史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本文拟从其对史学勤苦探索的一生、史学思想及对史学的贡献作简略的论述,以就正于方家。 一、郑樵对史学勤苦探索的一生 郑樵,字渔仲,号夹漈,福建路兴化军兴化县(今属福建莆田市)人,生于北宋徽宗崇宁三年(公元1104年),卒于南宋高宗绍兴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享年五十九。 郑樵出生于世代仕宦家庭里,他的父亲郑国器作过太学生,被举为贡元,为人乐善好施,曾出卖自己部分产田来资助苏洋陂水利工程的修筑,深受当地乡人所敬重。郑樵,颇具乃父遗风,愿意为人出力,也助筑苏洋陂。他自幼资质敏慧,勤奋好学,博闻强记,对《六经》及诸子等书,有极大兴趣。北宋徽宗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郑樵16岁那年,父亡,从此家道衰微,生活清苦,便谢绝人事,放弃科举进身,他和弟弟郑槱一起在家乡附近的越王山麓筑起南丰草堂,不幸弟弟早逝,又与堂兄郑厚一起到城北的夹漈山,因陋就简地造草屋三间,以居住读书。 郑樵较长时间在那夹漈山山区里生活、读书和著述,仅是“寒月一窗,残灯一席,讽诵达旦,而喉舌不罢劳”。家贫藏书有限,不辞辛劳跋涉到藏书家去借读,“周游所至,遇有藏书家,必留借读尽乃去”①,“闻人家有书,直造其门求读,不问其容否,去住曾不吝情”②当时福建未经战火毁耗、多半保存完好的书籍,藏书家藏书丰富如“兴化之方,临漳之吴,所藏尤丰,悉为善本”,③大多被郑樵借阅诵读过,他“搜尽东南遗风,搜尽古今图谱,又尽上代之鼎彝与四海之铭碣遗编缺简”④。有人称他说:“惟有莆田郑夹漈,读尽天下八分书。”⑤郑樵只要有书可读,就感到惬意,并不在生活上有什么要求,终年“夏不葛而凉,冬不袍而温,肠不饭而饱,头发经月不栉,面目衣裳垢腻相重不洗”。⑥30年的夹漈山中的读书生涯,为他大量写作、尤其编撰《通志》一书的完成,奠定了坚实而博大深厚的基础。 郑樵与郑厚兄弟二人也是关心国事有正义感的青年,靖康之难发生后,兄弟二人义愤填膺,结伴下山,积极要求报效祖国,投书江给事,又给签枢密院事宇文虚中写信,慷慨陈词,要“摅生灵之愤,刷祖宗之辱”,表明爱国志愿。但因无人引荐,投效无门,只好重返山林,仍旧闭门读书。郑厚于绍兴五年(公元1135年)参加礼部考试“奏赋第一”,被委派到泉州任职去了。只剩郑樵一人坚持在夹漈山独自读书不辍,专心致志于学术研究和著述。他三次被荐为“孝廉”,两次被举为“遗逸”,并不动心,矢志不渝地为实现其宏大理想,编写一部继司马迁《史记》之后贯通古今的通史,而努力实践。郑樵为了实现奋斗目标,“三十年著书,十年搜访图书”⑦。“风暴雪夜,执笔不休;厨无烟火,而诵记不绝”③。可谓其勤奋刻励之至也。 郑樵编撰《通志》大概始于绍兴八年(公元1138年)开始酝酿,当时他已35岁了。然他曾以十年为经旨之学,三年为礼乐之学,三年为文学之学,五、六年为天文地理、虫鱼草木之学。八、九年为讨论(校雠学)、图谱、亡书之学。他从书中摘来的内容,分别归纳为九十类、五十种,大多作为编撰《通志》的底本。他治学态度认真、踏实,勤于考证,正像清代纪昀等所说:“南北宋间记诵之富,考证之勤,实未有过于樵者。”⑨他还不以此为足,学习司马迁去游历名山大川,搜访奇书秘籍,以充实自己的学识。 绍兴十九年(公元1149年),郑樵46岁了,把编好数百卷著作中挑选一百四十卷,缮成十八韵类,徒步二千余里到临安(今杭州),献给朝廷,并呈上简述自己身世及抱负的《献皇帝书》,颇获高宗赵构赞许,把他所献的书“诏藏秘府”(国家图书馆)。翌年郑樵回乡,继续在夹漈草堂讲学、著述。绍兴二十八年(公元1158年),被高宗召见,郑樵对高宗说:欲“取历代之籍,始三皇,终五季,汇辑为一,名为《通志》,体参马、班、法则稍异”,并指出“断代为史”之失当,同时呈献《修史大纲》十二篇、《夹漈书目》一篇。高宗授予从九品的“右迪功郎”,兼主管“礼兵部架阁(档案)文字”,不久遭到御史叶义向弹劾,离职返乡,高宗改派他为“监潭州南岳庙”,给札归抄《通志》。 郑樵回乡更加勤奋著述不辍,不到两年时间,《通志》全书二百卷编纂工作业已完成,实现他会通众史,“集天下之书为一书”的夙愿。绍兴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高宗下诏命郑樵进献《通志》,可是郑樵疾病缠身,未能成行,于那年三月间便与世长辞了。 郑樵居夹漈山,“好著书,不为文章,自负不下刘向、杨雄。”⑩确实,他著述宏富,曾说:“山林三十年,著书千卷。”(11)据了解他的著作多达84种,现存的除《通志》及《夹漈遗稿》、《尔雅注》、《六经奥旨》、《诗辨妄》数种和一些零散的遗文外,大都亡佚,深为可惜。钱亚新先生考证说:保存留传至今的郑樵著作,仅占其总数的12%(12)。 二、郑樵的史学思想 郑樵把一生的全部精力倾注在研究学问和著书立说的事业上,深入史学领域,领略出一整套的治史方法和具有独特而丰富的史学思想,继承并发展我国古代史学思想的优秀传统。其史学思想分述如下: (一)鲜明的“会通”观点,主张编写通史。 郑樵在史学思想方面提出广博和会通的重要理论,尊崇通史而贬抑断代史,称颂仲尼、司马迁而否定班固。他在《通志·总序》里说:“自书契以来,立言者虽多,惟仲尼以天纵之圣,故总《诗》、《书》、《礼》、《乐》而会于一手,然后能同天下之文,贯二帝三王而通为一家,然后能极古今之变。”赞司马迁“迨汉建元、元封之后,司马氏父子出焉。司马氏世司典籍,工于制作,故能上稽仲尼之意,会《诗》、《书》……之言,通黄帝、尧、舜至于秦、汉之世,勒成一书。……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舍其书。六经之后,惟有此作!”他贬抑班固的《汉书》,认为“由其断汉为书,是致周、秦不相因,古今成间隔。”(13)于是他决心纠班固“断代为史”之失,撰能反映“周知远近”、“洞察古今”(14)的新的通史,使仲尼、司马迁通史学风得以发扬光大。 郑樵史学观点“会通”,突出表现在他的主张编写通史,反对断代为书。他认为历史象长江大河,后代之事与前代存在着“相依因”的关系,不能裁断。要了解“相依因”的关系,只有通史才能办到,他的《通志》就是以“会通”为基本原则,按照通史体例撰写的,它打破了自东汉以来纪传体史书中断代史的垄断地位,对后世史学著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郑樵在解释“会通”之义说:“百川异趋,必会于海,然后九州无浸淫之患;万国殊途,必通诸夏,然后八荒无壅滞之忧,会通之义大矣哉!”(15)他“会通”史学观点,就是把历史作为一个整体来考察,要探求其源流,说明其来龙去脉,反映出历史的发展过程。这是郑樵治史的指导原则。郑樵所讲的“会通之义”,主要是指历史编纂学而言,“会”是指横的方面,要求把各种学术内容和书籍都会集到一书中,《二十略》的编纂,正是体现了这一“会”字精神;“通”是指纵的方面,要求把整个社会的发展历史(包括各种学术的发展变化)联贯写成一书。把历史记载做到时代相续,古今贯通。对于典章制度的演变发展也能够看出它的前因后果。虽然当时谈不上、也不可能从历史发展规律去探索和考察,但是他毕竟已把历史作为一个整体来认识。 由于“会通”史学观点的强调,郑樵曾严正批判南宋以前学者不能有所创造,其原因是只知泥古而不知有今,只知拘守而不知变化,以致偏见太甚,成见太深;批评史书中本纪、列传、天文志、五行志的重复、后事不及前事等脱节现象。强调“会通”的重要性,把天文、地理、动物、植物、文字、音韵等汇入一书,扩大历史研究范围,丰富史学内容。这都体现郑樵史学识见的高远。但是,我们知道我国历史编纂学上通史与断代史,各有其优点与缺点,彼此并存,相互补充,不能偏废。质量高的断代史,有助于通史的编修。郑樵重视“会通”,强调通史。贬低断代史,把通史与断代史对立起来,这识见无疑是偏颇的。 (二)坚持据事直书,反对褒贬任情。 封建时代的史学家编史的恶劣行为,是党同伐异,任情褒贬。郑樵对这种行为极为不满说:“凡左氏之有‘君子曰’者,皆经之新意;《史记》之有‘太史公曰’者,皆史之外事,不为褒贬也;间有及褒贬者,褚先生之徒杂之耳。且纪传之中,既载善恶,足为鉴戒,何必于纪传之后更加褒贬!此乃诸生决科之文,安可施于著述?殆非迁、彪之意。况谓为赞,岂有贬辞。”(16)又说:“夫《春秋》以约文见义,若无传释,则善恶难明;史册以详文该事,善恶已彰,无待美刺。”(17)他对史学家任情“美刺”、妄加“褒贬”,甚为反感,极力主张历史著作要据事直书,不要空发议论任情褒贬。史书真实地记载史事,这样就善恶自明,无需再加一字之褒贬,要让史实说话,寓褒贬于史事之中。 郑樵旗帜鲜明对史学家的任情褒贬作风,深恶痛绝,把它斥之为“妄学”“欺人之学”,说:这是“伤风败义,莫大乎此!”(18)斥责:“凡说《春秋》者,皆谓孔子寓褒贬于一字之间,以阴中时人,使人不可晓解。三传唱之于前,诸儒从之于后,尽推已意而诬以圣人之意,此之谓欺人之学。”(19)。 郑樵这种史学观点,是继承并发展了刘知几“反对曲笔,提倡直书”的优良传统。他的主张也贯彻在《通志》全书的编撰中,如《通志》中就削除含有褒贬之意的《索虏传》、《岛夷传》;纪传中的按语无美刺褒贬之辞,只是考订、辩论、增补的内容;除“论赞”外,大量保留正史材料,少有删节。这都是郑樵坚持据事直书精神的具体应用。郑樵的这一进步思想无疑是可贵的,应该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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