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时代的“舆人”
在先秦典籍中记载了一种叫“舆人”的人。由于原始记载简单,可参考的材料不多,因此,古今学者对“舆人”一词的解释往往见仁见智。至今“舆人”的身份问题(以及与此有关的某些问题)仍然是个模糊不清的问题,很需要深入地探讨。对此,笔者试略述己见,以就教于同仁。 一、释“舆人”为“众人”之说值得商榷 “舆人”一词比较集中地出现在《左传》、《国语》之中,两书都各有好几例。亦零散见载于某些先秦典籍。自汉晋以来,学者多将《左传》、《国语》中的“舆”或“舆人”训释为“众”或“众人”。例如: 《国语·晋语三》:惠公入而背外内之赂。舆人诵之曰……(韦昭注:舆,众也。) 《国语·楚语上》:近臣谏,远臣谤,舆人诵,以自诰也。(韦昭注:舆,众也。) 《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谋曰:称舍于墓。(杜预注:舆,众也。) 《左传·僖公二十五年》:秦人过析,隈入而系舆人。(杨伯峻注:舆人,众人也。或为士兵,或为役卒。)(以下凡引《左传》,只标某公及某年。凡引《国语》,只标某国之语。) 笔者认为,在以上诸例中,韦昭、杜预等人对“舆人”所作的解释都是颇为含糊的。这样的训释只是从人数众多这个角度解释“舆”的词义,并没有说明了“舆人”的身份。而这样的解释反令全书中“舆人”的含义难于圆通,这对理解“舆人”的身份等一系列问题来说就带来麻烦,实际上这种解释并没有解决问题。 其实在春秋战国时,人们并无用“众”去解释“舆”的。经笔者初步的查考和统计,先秦主要典籍中用及“舆”字(包括“舆人”)的,除《左传》、《国语》外,《诗经》有二例,《周礼》有五例,《易经》有五例,《论语》有二例,《老子》有三例,《墨子》有一例,《庄子》有四例,《孟子》有十例,《荀子》有十五例,《韩非子》有九例,《晏子春秋》有二例,《商君书》有二例,《战国策》有七例,《逸周书》有四例。以上各书“舆”字的用例,其词义绝大多数都只指车或与车有关的事或物(有个别则是假借字),未曾见到一例“舆”字可以与“众”字互通。这可说明当时人们并无一般化地用“众”去解释“舆”。“舆”含有众的意思这种情况是到了战国末期以后才出现的。如“舆謣”一词见于《吕氏春秋·淫辞》,原文曰:“今举大木者,前呼舆謣,后亦应之。”高诱注:“前人倡,后人和,举重劝力之歌声也。”这是因为举大木的众工人们前呼后和地哼歌,众声纷杂,这样“舆”始有表示人数众多的意思。之后《史记·郦生陆贾列传》中有“人众车舆,万物殷富”的讲法。后来又出现了表示公众言论的“舆论”一词。如《三国志·魏志·王朗传》有“惧彼舆论”的话。“舆”表示众,到此才明显地频频可见。看来,某些学者把《左传》、《国语》中的“舆人”训为“众人”,这是误用了后出之义去理解原先之义。 如按杜预、韦昭等人所解释“舆”是“众”的话,那么,在《左传》、《国语》等书中的“舆司马”、“舆尉”、“舆大夫”、“舆嬖”等词的含义就难于理解了。例如“舆司马”此词,在《周礼》中亦出现,郑玄解释它说:“舆,众也。”(见《十三经注疏》第830页, 《周礼·夏官》郑注)“舆司马”明明是一种官职,又怎能说成是“众司马”呢?显然这样的训释是欠准确的。 看来杜预、韦昭等人所持之说都可能是墨守前师旧训。所以清代学者洪亮吉在《左传诂》中曾多次指出杜预所讲“舆,众也”之说是本于郑玄、高诱的。而另一学者刘文淇在《春秋左氏传旧注疏证》中亦认为此种讲法“当是旧说”。洪、刘两人其实都略已觉察出问题的微隐,可惜他们尚未明快地加以揭露并作深入探讨。近人杨伯峻著《春秋左传注》时就提出“舆人,众人也。或为士兵,或为役卒”之说。此说的前半部分虽然是属于因沿旧说,但其后半部分实际上却是在打破旧说,已讲出了“舆人”的部分具体工作,可以讲这已对“舆人”的身份和职业略有揭示了。笔者现在的观点正由此而获益。可见,只有从职业身份这个角度去探讨问题,“舆人”这词的真正含义才可能得到合符情理的解释。总之,“舆人”与“众人”在事物性质上既不相同,原先在词义上亦不相通。用“众”训释“舆人”根本不能解释清楚“舆人”的身份。从另一个角度看,《左传》、《国语》中“众”字用得非常普遍繁多,而“舆人”这词的出现却只有寥寥数例。如果“舆人”可与“众人”等同得起来的话,那么干脆就在全书各处都用“众”字好了,为何作者偏偏于某些场合一定要说“舆”而不说“众”呢?在《左传》、《国语》之外的先秦主要典籍中,这种情况也很明显。可见“舆人”本来就是不可用“众”去替代得了的,因为他们是一种特指的具有专门身份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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