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博览会创始于1798年的法国,后被许多西方国家仿效,成为旨在展现工业革命成果和各国的特色产品,促进彼此经济贸易的一项国际交流活动,是近代资产阶级文明的重要标志和表现。中国近代始称世界博览会为雅物会、赛珍会、赛奇会,把它作为一种“矜奇炫异”的比赛方式,很长一段时间未加留意。若有博览会邀请中国参与,总理衙门辄拨数万金交付海关税务司,由税务司委派洋员代理选购一些特产,敷衍了事。对于各国举办博览会的具体情况和赛会宗旨清政府也多茫然不知。故当时外人有称中国参加赛会为“赫德之赛会”的讥讽。有清一代由中国海关税务司接办的各种类型的国际博览会约有20多次。 进入20世纪后,经过义和团运动和八国联军的冲击,清政府感到自己统治的危机,开展了“新政”自救运动,并将大力发展民族工商业放在十分突出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国际博览会的作用才日益受到国人的重视,“群知求国之富强必在工商之发达,而欲求工商之发达则必自设立赛会始。”(注:《论派员至美赛会之宜慎》,《中外日报》1903年8月9日。)一些亲自参与过博览会的中国官绅甚至认为:“博览会之关系甚大,以商战胜他国全在此举。”(注:《记大阪博览会事》,《中外日报》1903年4月25日。)因此1900年以后, 清政府参加国际博览会的态度较比以往略显积极,国人对此也更加专注和投入。这期间中国参加的较大规模的国际博览会有:法国巴黎博览会(1900年)、日本大阪博览会(1903年)、美国圣路易斯博览会(1904年)、比利时列日博览会(1905年)、意大利米兰赛会(1906年)和比利时布鲁塞尔博览会(1910年)。其中美国圣路易斯博览会在当时中国社会引起的反响最大,也最具典型意义。 (一) 1903年是美国从法国手中购得鲁西亚那地方100周年, 美国政府决定于1904年在此举办世界博览会,广邀各国王公亲贵参加,以示庆祝和炫耀。早在1902年夏,美国就简派总理会务官员巴礼德和哈定等人前往中国,先后会晤了盛宣怀、刘坤一、张之洞等,并于7月26 日由美国驻华公使康格带领入京觐见,极力敦请皇上、皇太后赴会;以后康格及其夫人又在许多场合力请。慈禧以年老体衰、不便远行为由推辞,但应允简派亲王与会,以示重交谊、敦和好。年底,清廷任命贝子溥伦为赴美国圣路易斯赛会正监督,并从外务部所请,委任候选道黄开甲和东海关洋员美国人柯乐尔为副监督,由海关总税务司赫德等人协同办理一切赴美赛会事宜。 对于此次赴美赛会,清廷从上到下都予以了高度重视。首先,简派亲王赴欧美参加博览会,正如当时报章所言:“实为中国空前之特举”(注:《伦贝子回京后之关系》,《大公报》1904年9月1日。),表明了清政府注重商务和邦交的态度。在此以前,清政府遣派天潢之亲出使外洋者只有两人:一是义和团运动被镇压后,清政府派醇亲王载沣为谢罪专使亲赴德国;一是贝子载振以贺使身份赴英国表祝英皇加冕。虽然1903年近邻日本举办大阪博览会时清廷也派出载振、那桐等人前往,但规制与远赴欧美显然不可比拟。故清廷派伦贝子赴美,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反响,当时著名的《东方杂志》还特意刊载了赴美赛会正监督伦贝子的肖像,以表祝贺,社会各界对贝子此行都寄予了很大希望。 此外,政府还特拨巨款鼎力支持。以前清廷参加涉外活动的出使经费一向从海关项下抽提,为博览会支款多为几万两。逢美赛会时由于外事增加,借拨过多,库藏奇绌,除户部正项待支银外实无余帑,加之清廷举办“新政”处处增大开销,政府财政万分窘迫。但考虑到参加此次美国博览会“内可维持商务,外可联络邦交”,事关重大,亦不得不勉为其难。在慈禧亲自干预下,清廷饬令南、北洋通商大臣及有商务省份的各地督抚妥为筹划,最后竟强行摊派赴会经费:直隶、江苏、广东、四川省各10万两,湖北、浙江各8万两,安徽、江西、山东、湖南各4万两,福建3万两,江海关45万两,九江关2万两,金陵关1万两。 由于有的省、关未能解足,故清廷实际为此次赛会共调拨库平银75万两,这已是当时拨款最多的赛会经费了。 各省及地方政府对此次赴美赛会也十分重视。清驻法公使孙宝琦鉴于历届赛会华商不能踊跃参与的状况,曾奏请清政府饬令各省督抚,谕劝所属巨商亲携货物赴会,以便与洋商对面交易,籍以促进中国商务。对此苏、宁地方反应积极,奉两江总督札文,该地方司道员等经过商酌,拟请巨商大贾设立官、商合办公司,一方面筹措公款以为提倡,一方面出示晓谕召集股本,号召官商绅庶踊跃投资,采购赴美赛会之货物,以获利益,以开风气。(注:《记宁苏派办处会议招商前往美国赛会事》,《中外日报》1903年6月17日。) 作为清廷最高统治者的慈禧太后对此次赛会也表现出了极大热心。1903年当载振向她奏对日本大阪博览会情形时,慈禧就跃跃欲动,“大有以未得亲往一睹为憾之意。继闻物品以中国为不佳,又颇有不悦之色。”(注:《中外日报》1903年6月17日。)此次虽不能亲自赴美参会,但她却想方设法极力支持溥伦。特别是当美国公使夫人和赴美副监督柯乐尔的妹妹提出为她画像,并建议将画像送至圣路易斯展览会展出时,慈禧不顾中国人死后才能作像的社会风俗,欣然同意。据说慈禧还拟将中国宫殿及颐和园各处名胜也绘成全图带往美国会场。后来慈禧的御像虽然送至美国,但并未被赛会收纳,只得存放在清驻美使馆。但这些至少表明清政府“联络邦交”的态度较比以前是大大开明了。 与清政府的积极态度相呼应,民间士人对赴美赛会的态度也十分积极。当时北京、上海的报纸都曾发表文章予以支持。上海《中外日报》称:“美会将至,窃谓宜合十八省之力,共选数人,经理其事。”“赴赛之事,以将来能使本国多销出口货为要义,其珍异古物使人炫骇,则为技末之事。”(注:《论派员至美赛会之宜慎》,《中外日报》1903年8月9日。) 反响最为热烈的是士商。他们在清廷和地方政府的鼓励下,纷纷合股集资,购物赴美。在广东、上海、浙江等地还出现了一些专为参加国际博览会而筹组的公司。如广东的广业公司、茶磁赛会公司等等。其中以北京工艺局和茶磁赛会公司较为著名。 北京工艺局是一家纯私人的工厂企业,1900年由已革职的翰林学士黄思永创立,最初资本为10万元,经过几年苦心经营,产品制作精良,在当时倍受时人推崇,十分畅销。1902年越南河内曾举行万国赛珍会,派专人来华邀请中国参加,但当时北方士商“向不知赛会之益,无人肯去”,而北京工艺局却派出10余名工匠和10余万货物往赛,开启了中国商绅摆脱海关洋人亲赴博览会的先例,结果北京工艺局载誉而归,获得了多项大奖。伦贝子在充任赴美赛会监督后也多次到该局调查,大为赞赏。此次北京工艺局运往美国赴赛的货物数量很大,前后共两批,价值约16万元之多,以珐琅、地毯、古玩、玉器及红雕漆物为主。其中专为赴美赛会定做景泰蓝狮、象各一对,尺寸与真兽相等,可谓独具特色。(注:《中外日报》1902年9月23日,1903年3月5日,3月7日,4月16日。《赛会志略》,《东方杂志》第1卷,第3期。《大公报》1904年1 月13日。) 中国茶磁赛会公司成立后由黄秀伯改订了章程,亦颇受时人瞩目,各省官绅巨贾,赣、粤官场商人纷纷入股。湘抚赵尔巽、奉天将军增祺等人都是该公司的股东。后来黄秀伯退出,由苏慕东接任总理。该公司乃颇具实力,先后运抵圣路易斯参赛的货物亦达10数万元,其中以茶叶、瓷器为大宗。该公司康达章仅从江西景德镇就定造各种瓷器124箱。 (注:《中外日报》,1903年7月13日,7月17日。《东方杂志》第1 卷,第3期。) 此外,中国海关也由赛会副监督柯乐尔负责,委任法国人巴士博和巴有安二人为总办中国会场事务委员,亦采购货物约3000余件,并携带会场听差华工10余名,一同赶赴圣路易斯参赛。另一名副监督黄开甲于会前先期到达美国会场进行布置。另有各地零散华商在得到清廷地方政府允许后,也以私人身份运货抵美。 在赴美赛会的推动下,国内丝、茶、瓷器等货物的交易出现较为兴旺的势头。当时《中外日报》就有这样一条十分有趣的推销广告:“中国瓷器实冠五洲,如其赴会,非预期难获佳品。兹有家藏极好瓷器甚多,倘能够为赛品,不但可得厚利,而且与国争光,故特登报。”(注:《中外日报》1903年9月9日。)由于圣路易斯博览会同时又举行20多项国际综合性会议,如万国新闻记者会议、妇女俱乐部联盟会议、万国医学会议、万国技艺及科学会议、万国辨护士及律学会议等,故伦贝子在行前又告之外务部,调北京工艺局的光禄寺署正黄中毅前往,籍以考察医学。(注:《大公报》1904年1月20日,4月26日,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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