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为了加强历史研究的科学性，还有一个值得引起重视的问题，即历史研究中的概念问题。
    对于概念问题，研究历史的人往往不大注意。的确，与其他一些社会科学学科如哲学、政治经济学、心理学等相比，历史研究中的概念问题不显得那么重要，至少在研究中不会出现得那样频繁。历史学毕竟是以人们事迹性的活动为主要研究对象，历史著作也主要是记叙各种各样的历史事迹。相对来说，它对概念的严格性要求不是太高。正是由于这些原因，人们在进行历史研究时，对概念往往不是很重视。用科学性的眼光来看，这对历史研究的深入是有很大妨碍的。一般来说，在对具体历史事迹进行叙述和分析时，如果在概念上出点问题还影响不大，但如果是对重大的历史问题进行理论分析和概括，概念上出现问题就会对某一领域的历史研究产生重要的影响。近十年来，在中国近代史的研究中，概念问题一再被提了出来，并围绕具体课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是中国近代史研究走向深入、走向科学化的一个重要标志。我们不妨以此为例，对历史研究中的概念问题作些具体分析。
    历史研究中的概念问题，主要是指对概念的界定是否明确、是否严格，以及概念与所指历史事物是否吻合的问题。比如，"半殖民地半封建"是中国近代史研究中广为使用的概念之一，它被用来说明中国近代社会的性质，意义相当重要。但人们虽然长期使用它，对它的科学涵义却探讨不多。半殖民地的确切含义是什么，半封建的确切含义如何，"半"是定性还是定量，两个半之间的关系如何，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历史过程如何评价等，实际上都没有弄得很清楚。一展开讨论，分歧就显露出来了。有的认为半殖民地半封建就是帝国主义统治和封建主义统治，其过程完全是历史的沉沦；有的提出半殖民地是指国家主权的逐渐丧失，半封建化则是指中国社会性质逐渐发生资本主义的变化，前者是沉沦，后者有进步；还有的发表见解说，半殖民地与半封建一样，都既包含着沉沦的一面，又具有进步的因素。这些观点都承认半殖民地半封建是一个科学概念，但究竟怎样定义才科学，就很值得研究。又比如，戊戌变法运动的性质，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习惯地称之为"改良主义"运动，以示与"革命"的根本区别，并由此推论其不可能取得成功。但究竟何谓"改良主义"，对戊戌变法的这一定性是否恰当，人们过去未从概念上作深入的分析。后来提出这一问题并进行讨论才发现，"改良主义"源于列宁批判19世纪中叶国际工人运动中的一种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思潮时所使用的概念，其要害是限于枝节的改良而毫不触动资产阶级统治的基础，当时是一种反对的思潮，而戊戌变法一是要求全面发展资本主义，并非枝节改良；二是具有重大的进步意义，毫无反动可言。尽管人们极少将戊戌变法列入反动之列，但称之为"改良主义"终究有概念不准和评价不高之嫌，并牵涉到一系列其他问题的认识。通过讨论，较多研究者不再用改良主义为戊戌变法定性，而是只称为"改良"或"改革"，对其进步意义和积极作用也给予更多的肯定。概念的准确化，反映了研究的深入。除此之外，对"三大革命高潮""民族资产阶级"等重要概念，也都展开了类似的讨论。
    总之，对于历史研究来说，科学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理论问题，值得从各方面进行分析，以期得到正确的、自觉的认识。
    本文1992年8月收到。
    注释：
    ①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1、603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2-83页。
    ③《汉书·司马迁传》。
    ④司马迁：《报任安书》。
    ⑥《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512页。
    ⑦《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64-6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