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樵在提倡实学的同时,批评了不务实学的坏风气。他说:“义理之学尚攻击,辞章之学务雕搜。耽义理者则以辞章之士为不达渊源;玩辞章者则以义理之士为无文彩。要之,辞章虽富,如朝霞晚照,徒耀人耳目。义理虽深,如空谷寻声,靡所底止,二者殊途而同归,是皆从事于语言之末,而非为实学也。”(17)对于注疏家仅在书本上玩弄字句,并散布“读百遍理自见”的谬论,郑樵十分尖锐地给以驳斥,指出:“若天文、地理、车舆、器服、草木、虫鱼、鸟兽之名,不学问,虽读千回万复,亦无由识也。”他还举出杜预注“四凶”的例子,说:“如四凶者,天下谓之浑沌、穷奇、梼杌、饕餮,杜皆以理说之。穷奇,以亡穷而如奇;梼杌,谓玩凶无俦匹之貌。樵初甚疑此,及见《山海经》果有此等兽,乃知四者为恶兽之名故时人所以比其人也。”(18)这是对不求实学而闹笑话的讽刺。 郑樵认为实学是史学家的基本修养,特别是修志,“非老于典故者不能为也”。他批评以前史官修志,“不过采诸家之说而集合之耳,实无所质正也”。这样的史书“虽有书而不能如无也”(19)。为了保证修史质量,他认为唐修《隋志》的方法可以借鉴:“颜、孔通古今而不明天文地理之序,故只令修纪传,而以十志付之志宁、淳风辈,所以粲然具举。”(20)这是集中各方面人才集体修史,史才和各科专才各当其任。当然,郑樵认为史家最好是能够具备通才,他说:“人生覆载之间,而不知天文、地理,此学者之大患也。(21)”他修《通志略》则颇有实学功底和通才风格。 郑樵重视实学与他中小地主身份及治学经历有关。他家道衰微,常常自称“田家子”,这就决定了他能够“与田夫野老往来”。他在夹漈山中读书著书数十年,喜爱自然,从而能够“与夜鹤晓猿杂处”。由于他完全依靠自学,从没进过府学、太学,通过自己分析、判断、综合获得知识,这样,就可以对前人学问做出客观评估,并很少先入之见和权威崇拜。所以,在实践中最容易辨别出什么是虚言,什么是实学,并体验到实学之价值。 二、勇于批判 郑樵敢于批判历代学者的学术见解,敢于批判传统观点和当时错误思潮,大胆提出自己的理论。这种批判精神,在《通志》中有充分地体现,它是与郑樵的求实态度一脉相承的。我们曾提到过他对断代为史和义理辞章之学的批判,这里则主要抓住对妖妄之说的批判来展开论述。 郑樵在《灾祥略》序中说:“仲尼既没,先儒驾以妖妄之说而欺后世,后世相承罔敢失坠者,有两种学:一种妄学,务以欺人;一种妖学,务以欺天。”并说:“臣旧作《春秋传》,专以明王道,削去三家褒贬之说,所以杜其妄。今作《灾祥略》,专以纪实迹,削去五行相应之说,所以绝其妖。”他是以鲜明的态度致力于杜妄绝妖的。 1、批判妄说任情褒贬。 郑樵主张史家写史,必须做到如实地反映历史的实迹,反对主观地任情褒贬。这是对刘知几据事直书思想的继承和发展。他认为要据事直书,反映真实历史,史学家必须有客观的态度,做到“平心直道”。他说:“著书之家,不得有偏徇而私生好恶,所当平心直道,于我何厚,于人何薄哉!”(22)并说:“心平者,然后可以语道;气和者,然后可以论人。论人之道,不可偏徇。”(23) 对于史学界任情褒贬的恶劣风气,郑樵痛加剖析批判,把它斥为“妄说”、“欺人之说”,指出:“凡说《春秋》者,皆谓孔子寓褒贬于一字之间,以阴中时人,使人不可晓解。三传唱之于前,诸儒从之于后,尽推己意而诬以圣人之意,此之谓欺人之学。”(24)这里揭露了任情褒贬者的用心是“尽推己意而诬以圣人之意”。郑樵强调“《春秋》主在法制,而不在褒贬”(25);“凡左氏之有‘君子曰’者,皆经之新意;《史记》之有‘太史公曰’者,皆史之外事;不为褒贬也”(26)。从而否定了长期以来一直被奉为春秋笔法的一字褒贬说,起了釜底抽薪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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