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绎史》略仿袁枢《通鉴纪事本末》体例,一卷叙一事始末,同时又兼采编年、纪传、学案诸体之长,其征引旧文,融会贯通,事类依先后排列,又保持自己的独特体例。《绎史》事迹皆博引古籍,所录资料均排比先后,并各冠本书之名于首;其相类之事则随文附注;对于有异同讹舛或者依托附会的记述,则于条下加以疏通辨证,篇末自加论断,予以评述。这比此前以事类为中心,辑抄史书原文,因事立题,排纂年月,编年纪事,而为叙述的体例,显然又有独特创新。它虽也以编为主,有资料的排比,但是却以历史研究为目的,不再是单纯的编述。如果说传统纪事本末体史书的主要功用是便于初学,那么《绎史》的主要意义却是便于研究。大体上说,以《绎史》为界,其后的类似史著均受其影响而增加了考史的内容,使得传统的纪事本末体史书发生了根本性转折,即由一种单纯的历史编纂体例,进而变成历史研究的方法或形式。它不再是单纯地抄书,而是与学术研究结合起来。比如,稍后高士奇的《左传纪事本末》,就增加“补逸”、“考异”、“辨误”、“考证”、“发明”等项目;张鉴、李有棠的《西夏纪事本末》、《辽史纪事本末》、《金史纪事本末》,都是沿着这一方向发展的,带有明显的考史倾向。由此可见,在清代史学史上,马骕的《绎史》具有继往开来的巨大作用。 3.进行了综合体通史编纂体例的探索。 《绎史》载记时代之长,收录内容之丰富,以及对各种史学体裁的综合利用,无疑已具备了先秦通史的雏形。作者以记事本末体为主,同时又根据需要兼采各种史学体裁,对史事融会贯通,把人物事件综合起来,不仅记载全面,而且随条加以考证,并于每一篇末加以论断,综述全篇,或予或夺,从而形成了一部体例全新的综合体通史。在马骕之前,虽有数家关于上古史的史著,如谯周的《古史考》、罗泌的《路史》、胡宏的《皇王大纪》和金履祥的《通鉴前编》等,但他们或编年、或纪传、或考史、或补史,各有所偏而不能兼容,在体例上都不能与《绎史》相比。因此,四库馆臣确认《绎史》在史料排比上“卓然独创,自成一家之体。”近代学术大师梁启超对于《绎史》新颖的编纂体例也给予很高评价,他说:“其体例之别创,确有足多者。盖彼稍具文化史雏形,视魏晋以后史家专详朝廷政令者盖有间矣。”(14) 在《绎史》中,对于重大历史事件,如“齐桓公霸业”、“三桓弱鲁”等,采用的是明显的纪事本末体。在描写历史人物时,则采取纪传体,如“孔子类记”、“屈原放逐”等。记述学术思想时,则采用学案体,如“老子道教”、“列庄之学”、“韩非刑名之学”等。考证典章制度、名物训诂和风俗时,则采用典制体,如“周官之制”、“周礼之制”、“天官书”、“地理志”等。在更多的章节中,则采用综合体裁,如“晏子相齐”、“吕不韦相秦”等。除正常记事外,《绎史》还采用人表、年表,逐年记大事,并以世系图、地理图、天象图、分野图、器物图、律吕图、月令图以及世系谱、诗谱等各种形式,来安排所涉内容。 马骕对史学体例的创新,代表了十七世纪以后我国在历史编纂学上的一种新趋势。它体现了史学的发展要求突破原有的体裁限制,创造出一种更能显示历史演进大趋势、更能反映社会发展史丰富内容的新编纂体裁。马骕率先进行了这一探索,尔后的章学诚、章太炎、梁启超则沿着这一方向继续前进。虽然《绎史》并非真正的通史,但这并不妨碍马骕在史书编纂体例上的创新。其后,史学评论大家章学诚论及史书编纂体例,曾云:“以《尚书》之义为迁史之传,则八书、三十世家不必分类,皆可仿左氏而统名曰传,或考典章制度,或述人事始终,或究一人之行,或合同类之事,或录一时之言,或著一代之文,因事命篇以纬本纪,则较之左氏翼经,可无局于年月先后之累;较之迁史之分别,可无歧出互见之烦,文省而事益加明,例简而义益加精,岂非文质之适宜,古今之中道欤!至于人名事类,合于本末之中难以稽检,则别编为表以经纬之。天象、地形、舆服、仪器非可本末该之,且亦难以文字著者,别绘为图以表明之。”(15)由此不难看出,章氏所推崇的新体例与马骕《绎史》之体例相比较,除《绎史》无本纪外,我们几乎可以把上述设想看作是章氏对《绎史》的赞语。其实,在章氏纪、传、图、表四体相配的设想中,“本纪”只是起到纲的作用;在实践中,“本纪”或者成为纲目体的“纲”,或者流为“大事纪”,并无多大意义。 《绎史》的刊行,立刻引起社会上的密切关注,连最高统治者也极为重视。康熙皇帝于四十四年南巡至苏州,问起马骕所著《绎史》,专命大学士张玉书物色原版,并于第二年四月令人赍白金二百金至马骕故乡邹平,购版藏于内府。学者更是争相研读,推崇有加。顾炎武赞此书为“必传之作”,李清在《〈译史〉序》中盛称:“《绎史》一编,当与《七略》、《四部》、《杜典》、郑卷《志》诸书争胜而有加,殆前此所未有也。”又说此书有四大独胜古人之处:一、体制之别创;二、牒谱之咸具;三、记述之靡舛;四、论次之最核。虽然其言难免有偏爱溢美之处,但确实指出了《绎史》在融会贯通、保存史料和创新史体上的功绩。 注释: ①(11)江藩:《汉学师承记》卷一。 ②《四库全书总目》卷二九。 ③⑥《碑传集》卷九一,施润章:《灵壁县知县马公骕墓志铭》。 ④《邹平县志》。 ⑤《四库全书总目》卷四九。 ⑦李清:《〈绎史〉序》。 ⑧李贽:《焚书》卷五。 ⑨柳诒征:《中国文化史》第十章“考证学派”。 ⑩《读史随笔》,载《国风》第三卷第十一期。 (12)章学诚:《文史通义·答客问下》。 (13)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四章。 (14)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三”。 (15)章学诚:《文史通义·书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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