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伊斯兰侵略印度时的他者认识在对印度伊斯兰的宽容思想的形成进行检证时,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弄清印度次大陆的伊斯兰是如何扩张开来的。 根据印度伊斯兰最古老的文献之一《恰齐信度史》(Chach-nama)的记载,伊斯兰军队最早在公元635年(阿拉伯历15年)向西印度进攻德巴尔。《恰齐信度史》说: 哈里发指派库达普的儿子乌马尔将军率领军队向信度和印度开始最初的圣战。这是预言家所说的阿拉伯历11年的圣战(也有种说法是15年),这是正确的。[8] 但是,那次的进攻由于印度的抵抗而失败了。然而,伊斯兰方面对印度的兴趣并未减少,到了第3代哈里发·乌斯曼(Khalifa‘Uthman,644-656)的年代,又重新开始策划对印度的侵略。 哈里发·乌斯曼带着征服信度的计划去询问负责收集情报的阿布达拉(Abdala)将军,将军回答说:“那里的水是污浊的,果实是苦的,土地是岩石,人们没有信用。”哈里发问:“(信度人)对约定的事情不能保证守信用吗?他们忠实吗?对这些不关心吗?”回答道:“他们都是无信仰者,是背叛宗教者。”于是,哈里发停止了远征。[9] 自从接到这个报告后,历代的哈里发都否定了对印度的进攻。 然而,最终前代哈里发的这个判断被一个热心于到东方来经营的叫做哈贾吉(Hajjhaji,661-714)的人推翻了。哈贾吉以圣战的名义开始了对信度和印度的征服,现在巴基斯坦中部以下地区的印度河一带,都被他的女婿穆罕迈德·卡西姆(M. Qasim,693-716)所统治,那时的统治形态就是印度伊斯兰的原型。 因而,最早伊斯兰教徒对信度的统治是带着宗教的使命感和政治上的、经济上的野心之企图的。那时的征服战是这样的: 讷隆[Nerun,如今的巴基斯坦的海德拉巴(Hyidrabad)--译者]对卡西姆的进攻完全没有抵抗。于是,他“对这个城市的市长邦德纳卡尔·萨曼尼(BandraKar Samani)很尊重,你们完全有信用。我要不遗余力地对你们亲切和加以保护。” (中略) (讷隆被征服后,卡西姆)这个城市已经成为穆斯林的国土,将城堡没收。我要保护你们的福利,努力让你们生活得快乐。那么,农民、手工业者和商人们要和平共处,要努力耕种土地,使生活繁荣起来。[10] 卡西姆这种政策的原始精神,是源自于他的岳父叙利亚总督哈贾吉所下的命令: 布拉夫曼纳巴特(Brahmanabad)的尊敬的人们希望,保证修复他们的寺院和保证他们的宗教。(当然,作为条件,如果他们服从伊斯兰的势力,给哈里发缴纳税金,在此基础上)我们不会夺取他们的财产。因为如果成为町民(dhimmi)的话,就没有权力夺取他们的财产。于是,不要禁止他们的宗教,不要迫害他们,更不要威胁他们的生命。[11] 在这里值得注意的是,伊斯兰教徒在其扩张过程中,一开始就对真正的多神教徒也即偶像崇拜的印度教徒与佛教徒认可为“町民”(只要纳税,就容许信仰自身的宗教),并且有条件地保障他们的生命与财产。但是这种意义上的宽容只是消极的宽容(ghafara),不同于后面的印度教·伊斯兰教融合思想所对等的那种意义上的宽容。 然而,在伊斯兰历290年(公元903年)访问西印度木尔坦的伊仆·鲁斯坦对偶像寺院作出了描述:神像“大约有近20米高,按人的形象塑造。印度教徒认为神像来自于天上,因此有进行崇拜的义务。这个神像与寺院是当地的阿拉伯人政府和神职人员的收入来源。”[12]因此可以明白为什么伊斯兰统治后仍然容许印度教徒的信仰的原因了。 应该说,这种与偶像崇拜的教徒们消极共处的可能性,由此开始的中世纪印度的伊斯兰教徒的融合思想,特别是从苏菲派继承下来以后,最后形成了阿克巴尔与达拉的融合思想的结晶。 另外,10世纪以后开始正规化的土耳其系的伊斯兰教徒,例如像卡兹拉王朝的马荷穆德(Mahmud,967-1030),对印度伊斯兰的态度就是采取的纯粹伊斯兰的立场,他是严厉的穆斯林。他们为了使印度伊斯兰化而实行吉哈特制,并且对那些与印度教徒消极共存的伊斯兰教徒进行攻击。[13] 如果从印度伊斯兰状况的概观来看,从印度次大陆伊斯兰历史来讲,到今天为止可以分为与印度教徒的共存派和伊斯兰纯粹派(原教旨主义)的两大派别。于是,两大派指导者的意志、时代背景、地域等等不断在两派间来回的交错。本文是对前者(共存派)的动向进行论述。 三、印度苏菲派宥和思想的原型对印度伊斯兰的发展和扩张发挥巨大作用的是宣说“神人合一”的苏菲派的存在。他们对教条主义的一神论的倾向加以缓和,从而推进伊斯兰教徒与印度教徒的共存。另外所知的就是他们为向其他宗教区域传播伊斯兰教作出了很大的贡献。[14]特别是伊斯兰在印度的传播和定居,苏菲派的存在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很大的事实。[15] 在苏菲派中值得关注的是与印度有关系的哈拉吉(A. M. al-Hallaj,约857-922)。关于哈拉吉的生平不是很详细,只能简单介绍。他生于伊朗南部的梯尔,他的祖父是索罗拜火教徒。[16]他在巴士拉接受教育。他属于早期苏菲教团,年轻时就作为教徒很活跃。[17] 当时的苏菲主义尚未成熟,哈拉吉对苏菲主义的成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特别是他在波斯各地巡游之后,也对印度以及土耳其斯坦这些非伊斯兰教徒占优势的地区做了访问(大约在897-902年)。正因为他巡游了印度教徒和佛教徒占优势的地区,也就受到了他们的影响。哈拉吉发表了著名的“我是真实,我即神”(Ana ’I-Haqq)的言论,给予了伊斯兰世界以及伊斯兰思想难以估量的冲击。[18] 一般认为,产生哈拉吉这种思想的背景里有库罗希斯的影响,同时也包括印度思想,也即宣说“梵我一如”的奥义书和吠檀多哲学,也许还有佛教思想的影响。[19] 尤其是他展开了神人合一的思想,遭到了伊斯兰正统派的镇压,他被处以绞刑。其尸体违反了伊斯兰的传统被火葬,还由于罪孽深重连骨灰也被抛弃掉了。[20] 但是,他的思想却被苏菲派所接受,特别是在印度,给予阿克巴尔(Akbar,1556-1605)和达拉·希库(Dara Shukuh,1615-1659)很大的影响。 另外,与苏菲思想的形成有很深关系的还有阿尔·比鲁密(A. Birumi,973-1050)。比鲁密在1030年将与数论有关的著作《瑜伽经》做了翻译,向伊斯兰圈子做了介绍。比鲁密的著作《印度》(al-India)展示了印度教徒和佛教徒的深厚造诣,但是它却并未明确指出如何与伊斯兰的信仰相结合。 比鲁密认为,要想理解具有高度抽象性的教义就必须要接受高等教育,除此之外到处都是偶像崇拜的习惯,对异教徒的偶像崇拜的习惯要理解。[21]然而,当时乌马伊亚王朝的哈里发在伊斯兰历的53年攻克了西西里,获得了装饰有钻石王冠的黄金的偶像,哈里发却以高价将其出售。这并非出于信仰上的原因,而是纯粹政治和经济上的原因。[22] 这些事例说明哈里发所显示的是消极的宽容,也许当时印度伊斯兰以及周边关于对异教徒同等看待的思想还没有出现吧。 四、印度伊斯兰宽容思想的形成要说印度伊斯兰关于宽容思想具体地展开的特点,那就是由所谓苏菲教徒们展开的。那么,决定印度苏菲派宽容思想倾向的思想家是伐里度·第因(Faridu‘ddi’n,1176-1265)。 伐里度属于印度苏菲派两大潮流之一的齐修奇派的神秘主义者。他是在印度的阿富汗移民的后裔,他的母亲在印度出生,他可以自由地使用印度的语言。总之,伐里度是在印度的环境中形成这种思想的第一代。 他的思想中有伊斯兰的思想与印度吠檀多的思想,与绝对存在的唯一者的合一,也即神人合一,而要超克以此为基础的现象界的差异。这种思想与先前提到的哈拉吉的思想具有基本的共同之处。举一个例子: 如果新郎不在身边新娘心里就会不安(就像人如果没有神的爱也就不能得到心的平安--灵魂无法获救)。神在下传慈悲(khmul)时,我与神成为一体。 另外,就像没有联系、没有朋友的女人是孤独的那样(没有神的爱心便不得平安--灵魂无法获救)。我由于神的爱而与神成为一体。救赎之道是狭窄的,我走的道路就像刀口一样。那就是我们的救赎之道(因此,要依靠神的爱)。[23] 伐里度在上述文中说得很明白,只有神人合一才能超越现象世界的差异,这是前提。对他来说重要的事情是,与神合一才能救济,但要通过对神的爱才能获得。伐里度说: 带着对神的爱,这才是真正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