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的历史科学
21世纪的历史科学将如何?能否预见其发展的进程和逻辑?不用说,如果从历史主义原则出发,并且在对人类发展以及20世纪历史科学本身趋势的客观分析的基础上,在揭示其暂时还处于萌芽状态的那些特征(但未来属于它们)的基础上,当然可以推测这种发展的并非全部、而是某些最一般的参数和某些轮廓。因此,可以提出几点提纲。 1.基本和主要的是,20世纪显然使那些预言历史科学将很快终结,企图埋葬历史科学的人丢脸。这不会发生。相反,历史学可能在其长期存在之后第一次在科学系统中占据它应有的地位。它为了想使自己站住脚跟,维护自己,甚至只是得以活下去,而处于适当的地位,看不到、也可能是不希望看他对自己经常陷入的那种不体面的境遇负有一份责任,已经为时太久了。不仅其他科学的代表人物,而且历史学家本身往往也强调他们获得的历史知识的局限性、这些知识的缺乏根据,强调论断和评价在意识形态上的预定目标,强调不是批判地吸收和一般说是机械地把其他知识领域中制定的、远非总是适于进行历史研究的方法和手段、甚至方法论原则照搬到历史科学中来。他们在呼吁提高历史研究的学术水平和历史科学的社会地位时,有时得到的是直接相反的结果。认为历史科学不是独立的知识领域,而是某种次要和二流知识领域。历史科学今天在社会上也往往被认为是主观的,有时是极端矛盾的观点、评价和结论的某种总和,它们一般说来不是靠自由地、客观地和无偏颇地研究历史资料和历史材料取得的,而是从其他知识领域中引进的脱离实际历史生活的各种烦琐公式的共生。遗憾的是,历史科学常常回避自己独立决定自己面貌的权利,而同它所否定的描述事件和事实的作用妥协,不干预理论领域,不干预揭示和论证历史规律与历史规律性的领域。这种状况在21世纪将被克服,历史科学不仅在其他科学中、而且在那时也将充分意识到历史科学的必要性的社会中占据应有的平等的地位。它将不再是无人领取的。 2.21世纪的历史科学将用新思想和新概念加以充实。这些新思想、就概念将把历史科学推向崭新的水平,迫使人们按新的方式看待人类的往事,按另一种方式评价许多似乎已经完全定形的得到公认的原理和结论。如果仔细听一下某些现代历史学家的话,那么会得出一种印象,即在认识人类往事的领域内,一切都已说过,都已论证过,留给今天活着的一代和未来一代的只不过是或者同意已经宣布的结论,或者否定这些结论,但提不出任何东西来替代。至多是号召回到源头,从中汲取某些至今没有在应有程度上利用的或者没有根据地被遗忘的思想观点。 雅斯贝尔斯在其所谓轴心时代理论上实质上即持这种观点。这是人类历史上发生伴随着世界各地彼此独立的精神生活同时空前繁荣而来的极其激烈的转折时期,这是各种基本哲学思想被宣布和人们关于其外部世界的观念被制定的时期。雅斯贝尔斯认为,正是在这一时期,在世界历史轴心通过的地方,产生使人之成为人的前提,人类的存在以惊人的速度形成了,在人类以后全部历史上佯随着它的精神道德价值建立起来了。 尽管雅斯贝尔斯的见解--那个时代制定了人类至今在思考的许多范畴,并奠定了今天还决定着人们的行为的各种世界宗教的基础--是十分正确的,但制定新思想和新原则的过程贯穿着人类的全部历史,虽然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上有不同的强度。人们关于世界秩序和世界结构的许多知识根本改变了,不用说历史观点了,它们要变化无常得多。在一定意义上,或许可以说历史思想的主要派别相对说来要年轻,它们的形成过程不仅没有结束,而且恰恰在21世纪这一过程将特别强烈地展开,那时历史学家们将真正制定本门科学的理论和方法论基础。在这方面仅仅综合现有思想、理论和观点是不够的。应将出现新的历史观念、新的观点和方法,它们将能充分反映历史实际,使我们关于往事的知识变成真正科学、真正可靠的知识。 3.世界历史科学需要彻底克服欧洲中心论的世界史观点,摆脱政治和意识形态的束缚,展现往事的全部多样性、多层次性和不可重复性。而那时使斯宾格勒激动的思想可能行将实现,他认为,历史学家的主要错误首先在于他们全都从当代人的观点来写历史,把历史划分为比重上完全不可以相比较的各个时期--古代、中世纪和近代。斯宾格勒认为,由于这种方法,“相隔久远的,例如中国或埃及整整数千年的历史材料变得规模狭小,而从路德特别从拿破仑开始,离观察者不远的数十年却具有出奇巨大的规模”。他相信,把这种方法提升为“构筑世界史的原则,只不过是因为生活在这一文化圈内,意味着具有乡巴佬的视野。这使中国历史学家有权编篡那种把十字军远征和文艺复兴、凯撒和腓特烈大帝当作某种不重要的事物默默回避的世界史纲要”。 当然,可以忽视这些呼吁,甚至试图揭露《西方的没落》的作者有片面性。但对斯宾格勒的最好回答,是创作出世界史真正被看作一切民族和一切国家都作为积极的主体参加的过程的客观公正的研究著作。写出揭示社会生活各个方面,并考虑到每个民族对世界发展的贡献的20世纪史可能是这一道路上的第一步。也许这种著作将包含对下列大约是最主要问题的答案:本世纪在历史过程中、在世界文明史上地位如何,它在何种程度上证明了,也可能是否定了历史是不断沿着上升阶梯实现的社会发展这一观点。 4.21世纪的历史科学必然将十分注意完善在历史认识过程中起重要作用、并在很大程度上说明历史科学状况和发展水平的概念工具。可惜现代历史学家拥有的那种科学概念和范畴、术语和释义的武库不仅十分有限而贫乏、而且极不完善。历史学家们早已对同一些术语注入不同的、有时直接对立的意义。因此他们往往互不理解。何况--这可能是最重要的--许多历史学家们在广泛使用反映现代历史事件和过程的现代概念和术语时,不由自主地使历史“紧系”当代现实,使之直线化,使历史材料迁就现成的公式、原则性评价和结论。在理想上历史学家必需学会用每一个历史时代的语言同这一时代交谈,并使用那个时代的概念和术语系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它才能理解并正确地表达时代的精神和特点,表达时代的特征。 5.21世纪将大大扩展历史研究的史料基础,首先是靠克服对档案的“浑沌未凿的”态度,而档案有很大一部分仍然不对研究者开放,没有解密,或成为为数不多的一批特别靠拢当局的人士的财产。档案将不再是买卖对象,将服务于科学的利益。只有自由地开放档案而不管其属性,自然是在严格遵循现行立法以及需要完善的立法的基础上,才能使所有的研究者处于平等的法律地位,也才能提高历史研究的学术水平,尤其是在近代现代史领域内。显然,当不再按选题或问题的所谓现实性,而首先按完成的水平和质量、按认识深度和概括的实际历史过程的广度来评判历史学术著作时,评价这些著作的标准将变得更加明确。 6.21世纪的历史科学将成为真正国际性的科学--不仅仅从不同国家、不同派别历史学家之间经常的密切联系和相互接触发展的角度上。各个民族和各种民族文化的过去的那种对立终将一去不复返,尊重每一个民族的历史、文化和传统的原则终将获胜。现在已十分明显,当把自己孤立于世界史学其他队伍之外时,任何一个国家的史学都不可能顺利发展。历史科学只有作为世界科学才能顺利发展。 7.在21世纪,正在受到彻底改革的历史教育体制的危机将被克服。人们不管其选择的职业,都将获得深刻的历史知识。数十年来形成的下列观念,即不懂其他民族的历史和文化,或这些知识仅限于西方材料,却可以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行将成为过去。历史解释和历史知识,同历史意识的形成一样,至今还建立在把历史生活和文化生活的一些巨大层面排除在外的有限的历史文化材料之上。这一切描绘了在很大程度上是歪曲的世界各种人民的历史画卷,引起了某种势利行为,甚至是民族沙文主义,表现为企图使自己的历史“变得古老”和歪曲其他民族的历史。苏联史学曾经加紧培植下列论点,即1917年以前的俄国似乎根本没有历史,而只有史前史。 8.社会和历史科学之间、历史和当代现实之间的关系在21世纪应当大大改变。双方都因它们的闭塞而吃尽苦头:社会运动往往遭到失败,因为忽视了历史教训,而历史科学则由于历史知识和对往事的分析不为社会接受而衰落。 其实这两个过程客观上是互相联系的,并且不仅人们对自身往事的正确态度,他们的政治和历史的水平,而且许多当前问题的解决,都取决于两者彼此怎样相互作用。因为每一个问题都有自己的历史,忘记了历史就会给国家带来严重的后果,甚至是灾难。甚至可以说有一定的规律性(一系列文明国家的经验证明了这一点):当前和过去之间的裂口越大,同自身历史的联系越薄弱,社会在其向前发展中不得不经受的各种困难和麻烦就越大、越严重,特别是在国家革新和改革时期。相反,各个时代的联系表现得越是有机和自然,对进步的历史、文化和民族传统掌握得越深刻,社会的精神道德状况就越高,国家生活各个领域中的成就就越大,国家的国内政治局势就越稳定。历史过去是并且仍然是用以磨砺国务活动家的决定的磨刀石。 21世纪将为历史科学开辟新的活动范围。将作出大大扩大历史视野和关于往事的知识量的巨大发现。历史学将克服今天的许多不幸和缺陷,在社会生活中占有应有的地位。 (董进泉译德新校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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