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金代实录的产生与发展，女真史学内外篇的结构及内容
    大家知道，宋、辽、金三史成书时间最快其速为一部二十四史修史时间之冠。即以元顺帝至正三年三月（1343年3月）开局至五年十月（1345年10月）告成， 为时仅二年半，且“辽史”“金史”先成、更快。“金史”从元顺帝至正三年三月（1343年3月），到四年十一月（1344年11月）成书， 是没有底本可据的最快速度，只用一年半的时间，所以如此之快，主要是以完颜勖开创的金代实录史学和“女真郡望姓氏谱”等为基础文献，特别是《金史》“世纪”和金代前期历史部分更是如此。
    二十四史里的宋、辽、金三史《金史》撰修的较好。“首尾完密、条例整齐、约而不疏、瞻而不芜，在三史之中，独为最善。”⑦清代治史专家赵翼说：“金史叙事最详核，文笔亦极老洁，迥出宋辽二史之上”⑧清代金史专家施国祁也说：“金源一代年纪不及契丹，舆地不及蒙古，文彩风流不及南宋、然考其史载大体，文笔甚简，非《宋史》之繁芜；载述稍备，非《辽史》之缺略；叙次得失，非《元史》之伪谬。”⑨这虽是无脱脱领衔，欧阳玄等具体负责编纂以至金末张柔取得金代历朝实录献元为基本素材的功劳，然在有金一代的实录创修和金代大量历史文献建设上，完颜勖奠基和核心作用则是元修金史的元功。
    “好学问，国人呼为秀才”的完颜勖以汴京取得大量图书，使其“惟好书耳”的宿愿得尝。他吸取了丰富的封建史学文化知识，在治史方面，刘知几的史法对其有着重大影响。“刘知几不仅是对唐以前文化知识进行全面总结的第一人，同时也是对史学的新体系提出建设性意见的第一人”，他“是司马迁、班固以后伟大的史学建设者，同时又是一位卓越的文史批评家”。刘知几一贯提倡“直书实录、反对浮词曲笔、强调客观真实的写作态度”。⑩提倡“叙事以时势为转移”，“良史以实录直书为贵，盖明镜之照物也，娇媸必露”。“史官执简，宜类于斯。苟爱而知其丑，憎而知其善；善恶必书，斯为实录。所谓直笔，“就是不掩恶，不虚美，书之有益于褒贬，不书有损于劝戒，但举其宏纲，存其大体而已”（11）。“他不仅批评了唐以来史书作者、人物、事件，而且加以总结，提出了将来的努力方向及史家任务。”这些对荒而待拓的金初史学发生重大影响，特别是对如饥似渴吸收中原封建历史文化的完颜勖影响更大。他运用刘知几的“直书实录”等修史原则和周人追述先公定居周原创业的方法撰述金人的先公定居金源创业的历史。即“勖等采遮遗言旧事，自始祖以后十帝综三卷。”这就是皇统元年十二月完颜勖修成进献的三卷（祖宗实录）。它是金朝建国以来修实录、治国史的开山工作，也是完颜勖为首的创修自己民族历史的奠基成果。同时也标志着女真史学的正式诞生。
    这部实录具有三个显著特点：第一个特点是它结合生女真完颜部发展的具体实际，创造性地继承和发展了秉笔直书等中原史学的优良传统，即对金代建国前皇族完颜部的先世“凡与契丹往来及征伐诸部，其间作谋诡计，一无所隐。”皆以实事求是的态度进行撰述。这不仅为后世修史留下了翔实的史料和标正了史法，而且也为金代历朝实录的撰修和国史建设奠定了基础和拓宽了道路；第二点是它独具的特点，即“凡部族，既曰某部，复曰某水之某，又曰某乡某村，以别识之。”这是完颜勖匠心独运的创造，针对生女真族原无文字、无记录的一毛史荒状况，既无原始文献传承记载可资接继，又无统一标注的部名、地名行政辖区可资依据，只有根据各部族分布状况作全方位地标注才能得体。即举“凡部族”，“既曰”，“复曰”，“又曰”三述注才能“以别识之”，否则当时和后世都将无从区别、查考。这从《金史》第一卷本纪“世纪篇”仍能看出有些原始痕迹。第三个特点是它的取材和审材原则撰写方法得体，即去疑存真，详近略远，该详者详，该略者略--“事有详有略，咸得其实”。皇统八年（1148年）八月又修成《太祖实录》二十卷。这二十卷实录是在《祖宗实录》的基础上撰写的，是其进一步完善和发展，在内容体系上更加充实，形式体例上更加完备的一部史作。为整个金代实录史学打下坚实基础，成为金代实录史学建设的指南。在其“甚有典则”的召示下，金代世宗朝贤相纥石烈良弼等撰修了《太宗实录》和《睿宗实录》；完颜守道，完颜思敬等撰修了《熙宗实录》；郑子聃等撰修了《海陵庶人实录》；章宗朝夹谷清臣、党怀英等撰修了《世宗实录》；完颜匡等撰修了《显宗实录》；宣宗朝高汝砺、张行简等撰修了《章宗实录》；哀宗朝王若虚等撰修了《宣宗实录》，嗣后，还有瞻思的仿实录体《金哀宗纪》和失名氏的《卫王事迹》，以及完颜宗叙的《金天德朝廷起居注》等等注录。（12）这不仅构成了有金一代完整地实录史学体系，而且学系统地、完整地著录了有金一代及至先金始祖以来的珍贵史料，为撰写和研究金史，先金女真史等中国史提供了不可取代、不可多得的宝贵原始文献资料，金末蒙古军攻破金汴京时，金降将张柔“独入史馆，取金实录并秘府图书”，于忽必烈中统二年（1261年）“以金实录献诸朝”（13）。使它成为元修《金史》第一手系统而完整的珍贵史料，从而可见勖所主修实录以及其他著录对元修《金史》的基础作用。
    完颜勖在其“采遮遗言旧事，自始祖（函普）以后十帝综为‘三卷’”咸为《祖宗实录》过程中，不仅掌握了以生女真完颜部为核心的统一生女真的过程，而且也从中获得了与完颜部并存，甚至更早于完颜部的其他生女真诸部兴衰沿革和分布迁徒等诸种情况，同时这些生女真部落或部联盟先后和完颜部直接间接，或多或少、或大或小、或长或短发生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这实质上反映了宗室完颜部与其他生女真诸部族进行的斗争与融合的种种情况，从中揭示出以函普完颜部为核心的生女真的统一发展史和生女真各部历史背景、现实状况和未来趋势。为了更好地服务于以生女真完颜部为主体的金廷统治的现实，并巩固大金江山的长期统治，出于高度的民族使命感和社会现实政治责任感，完颜勖在主修实录的同时，自觉地撰写了具有民族特色、地域特色、时代特色的《女真郡望姓氏谱》。很明显，这部关于生女真的史著谱书不仅阐述了生女真诸部如何空间分布，如何时间沿革，每部名称又如何称谓划分，而且从客观上阐明了以完颜氏诸部发展和统一的空间氛围和整个生女真诸部的社会环境，即如果把《祖宗实录》看作是女真史学内篇的话，那么，《女真郡望姓氏谱》则是其外篇。这两部史书可以说是互为表里，互相印证，密不可分的有机统一体，也可以说是女真史学的兄弟篇或姊妹篇。它们是女真人对女真族自己的历史进行最直接、最具体地考录著述，不仅对以前女真进行了全面、系统地谱录式总结，而且对当时女真族诸部进行了最直观、最生动地描述，对以后女真族诸部的人事驾驭和统治提供了历史源泉。我们今天所以了解辽代女真特别是生女真诸部的名称、分布及其诸种沿革情况，以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从此发端。
    这种谱录式女真史学，不仅有其特定的历史学价值，特别是史料学价值，而且还在史法系列和民族系列上有诸多学术价值。完颜勖不仅运用唐代盛行、宋代承扬的民族谱学的传统方法，结合生女真的具体实际，进行创造性运用，而且也为女真族史学的发展和金代史学的建设提供最深厚和最广泛的社会民族基础。完颜勖是在原无文字、无记载的女真族史域荒原上进行开拓耕耘，在史盲充斥的整个社会背景下进行史学建设的，因此他堪为女真史学的开拓者。
    完颜勖除了专著生女真诸部族谱录史书即《女真郡望姓氏谱》、主修宗室完颜氏生女真部族谱书《祖宗实录》以及《太祖实录》外，其他文史著述也“甚众”，虽然今天不能一一亲见，但它在当时和后世发挥的作用及其产生的广泛深远影响现在还能领略。其“入实录”的“很有典型”的众多“谏表”成为金代珍存的政治文献和历史文献。特别是由于其经世致用的史学的高雅素养和优美娴熟的文笔才能，使其表谏文章更有广泛深远的社会影响。以致金亡七、八百年以来民间不断刊行，他的《奏免征索书》等政谏文章便是《宋辽金元菁华录》中的名篇（14）。
    注释：
    ①《宋金要辑稿》第196册：藩夷三。
    ②《文献通考》327卷。
    ③《辽史》卷1“太祖本纪”。
    ④《金史》卷16）完颜勖传”不著出外者的引文均见本传。
    ⑤《唐金要》“朱敬则请择史官”。
    ⑥《金史》卷74“宗望传”。
    ⑦《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史部”。
    ⑧赵翼：《甘一史礼记》卷27。
    ⑨施国祁：《金史详校》“自序”。
    ⑩（11）苏渊雷《中国史学家研究评传》“刘超几传”。
    （12）以上各“实录”，“起居注”等皆见撰者本传。
    （13）《元史》卷147“张柔传”。
    （14）《宋辽金元菁华录》光绪庚子上海书局石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