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顾炎武的史学思想 炎武治学,志在治国平天下,故其史学思想突出地表现在社会政治、经济思想等方面。他有句名言:“保国者,其君、其相、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29)意思是,保守政权,是君、相等统治者最为关心之事,而维持整个社会,民众则有天责。这种意在削弱君权、呼吁民权的言论,显然是反对封建君主专制。如谓此说还不明确,那就再看炎武这个言论: 所谓天子者,执天下之大权者也。其执大权奈何?以天下之权寄之天下之人,而权乃归之天子。自公卿大夫至于百里之宰、一命之官,莫不分天子之权,以各治其事,而天子之权乃益尊。(30) 此说之意有三:(1)承认君权,但要分散其权力,即削弱君权。(2)“以天下之权寄之天下之人”,原则上就是天下之人都有一定的权利。(3)分君权者,主要是朝廷公卿和地方长官。 地方自治论是炎武主要的政治观点。他觉得在君主专制制度下,地方有官而无自治权,当官者为君而不为民,百姓活生而难发挥积极性。这种情况必须改变。他主张,辟官、莅政、理财、治军四权,“一归于郡县”(31)。并作《郡县论》详论之。如说: 方今郡县之敝已极,而无圣人出焉,尚一一仍其故事,此民生之所以日贫,中国之所以日弱而益趋于乱也。何则?封建之失,其专在下;郡县之失,其专在上。古之圣人以公心待天下之人,胙其土而分其国;今之君人者尽四海之内为我郡县犹不足也。人人而疑之,事事而制之,科条文簿,日多于一日;而又设之监司,设之督抚,以为如此,守令不得以残害其民矣。不知有司之官凛凛然救过之不给,以得代为幸,而无肯为其民兴一日之利者,民乌得而不穷,国乌得而不弱?率此不变,虽千百年而吾知其与乱同事,日甚一日者矣。然则尊令长之秩,而予之以生财治人之权,罢监司之任,设世官之奖,行辟属之法,所谓寓封建之意于郡县之中,而二千年以来之敝可以复振,后之君苟欲厚民生强国势,则必用吾言矣。(32)意思是,针对封建君主专制之弊,应当在维持统一的前提下,加强地方自治之权,以发挥地方长官施政治民的积极性,以达到地方治、民生厚、国势强之目的。并说这是政治改革的一个方向。 同时,炎武注意官吏问题。他在《日知录》中多处谈到封建官吏制度和官吏素质问题,在谈地方自治时也强调“守令必称其职”(33)。官吏是否称职,这是有关政治成败及政风好坏的大问题。炎武察觉到封建吏治之腐败:“使治官府则盗窃,守城则倍畔;使断狱则不中,分财则不均。”(34)炎武以为生员制度是繁衍官僚、苦害百姓的不良之制,败坏了士风,污染了政治。他曾指出当时生员约数十万人,学的是八股文,不懂得世务,“通经知古今可为天子用者,数千人不得一也,而嚣讼逋顽以病有司者,比比皆是”。这种生员在社会上不受欢迎,但有些读书人趋之若鹜,走门子,“行关节”,无所不为(35);既为生员,仗势作恶,蠹政害民,立党倾轧。故炎武认为,废天下之生员,则“官府之政清”,“百姓之困苏”,“门户之习除”,“用世之材出”(36)。他主张人材的选举,“略用古人乡举里选之意”(37),并提出具体的选举办法: 用辟举之法,而并存生儒之制,天下之人……皆得举而荐之于朝廷。……略仿唐人郡县之等,小郡十人,等而上之,大郡四十人而止。小县三人,等而上之,大县二十人而止。约其户口之多寡,人材之高下,而差次之,有阙则补,而罢岁贡举人之法。其为诸生者,选其通隽,皆得就试于礼部。(38) 这是按地方政区人口而推举人材的选举法,另加诸生经考试而录用。可谓具有民主性的创议。 在经济思想上,炎武以为调动人人为私的积极性,才能利国利民。他说:“天下之人各怀其家,各私其子,其常情也。为天子为百姓之心,必不如其自为。……圣人者因而用之,用天下之私,以成一人之公。”(39)意思是,人人为私是常情,调动其“自为”的积极性,有利于民,也有利用于国家。基于这个思想,炎武首先主张“藏富于民”(40),同时强调发展地方经济。他说: 夫使县令得私其百里之地,则县之人民皆其子姓,县之土地皆其田畴,……县之仓廪皆其囷{K1B808}。为子姓,则必爱之而勿伤;为田畴,则必治之而勿弃;为藩垣囷{K1B808},则必缮之而勿损。自令言之,私也;自天子言之,所求乎治天下者,如是焉止矣。(40) 这是主张以县为单位发展地方经济的思想。意在调动县官与县民发展私产的地方经济,保证地方稳定,从而有利于封建统一。这与其地方自治思想一致,在当时是有进步意义的。 炎武还主张改进赋税之制。反对官府苛捐杂税,“兴利”而“害民”(41),揭露“借火耗之名,为巧取之术”(42),指责“青苗钱”乃超前征税之“食苗之政”(43)。还反对田赋征银之法,主张“天下税粮,当一切尽征本色”(44)。“本色”,是指实物田赋。这说明炎武反对官府巧取豪夺,希望减轻人民的负担。 炎武富有爱国思想,注意社会问题,积极主张变革。他说:“法不变,不可以救今已。居不得不变之势,而犹讳其变其实,而姑守其不变之名,必至于大弊。”(45)意思是,只有变革,才能解救社会危机,才能促使社会前进。这是革新的思想。而炎武那个“保天下者,匹夫有责”之论,更具有民主主义的启蒙精神。在这方面,炎武与黄宗羲、王夫之等共领时代之风骚,并影响于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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