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建储”,没有获得各国公使支持,拒绝入贺。消息传到上海,绅商一千二百三十一人签名,由上海电报局总办经元善领衔上书总理衙门,认为立“大阿哥”违反祖制,要求清政府收回成命,“奏请圣上力疾监御,勿存退位之思”(注:《上总署转奏电禀》,《苏报》光绪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知新报》第一一二册,光绪二十六年正月十五日出版。)。光绪皇帝本来没有“存退位之思”,清政府的“建储”也未能实现,而签名反对“建储”的,都是各省寓沪绅商,这些绅商不顾“叛逆”罪名,上书反对,敢于具名,尽管他们赞扬光绪“御极以来,自国民以讫邻邦,无不爱戴瞻慕,蒸蒸焉日进于维新之治”,还是推誉慈禧:“不有太后,曷克致此”(注:《上总署转奏电禀》,《苏报》光绪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知新报》第一一二册,光绪二十六年正月十五日出版,经元善:庚子中秋上浣跋语。)。皇帝仅是虚设,实权仍在太后,作为最高权力象征的皇帝连本身设废,都要为别人支配,叫他怎能掌握国家命运?象征性的皇帝在官绅中已经留下阴影。 第二,由出逃到“驾崩”。 一九○○年,义和团运动发生。6月,清政府向各使馆下达宣战书。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却与各国驻上海领事制订“东南互保”,地方督抚可以抗旨,皇帝地位下降了。帝国主义列强侵入北京,慈禧挟光绪逃亡西安。次年,发布“变法上谕”。等到“辛丑条约”签订,始由西安返京。 慈禧是清政府实际掌握政权的皇太后,即使在光绪皇帝“亲政”以后,还是操纵政权,光绪“幽禁”,名义上的皇帝已形同虚设。太后临朝“训政”不久,出逃签约,“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慈禧一伙丧权辱国的面貌日露,皇太后的威信大大下降。 这时,革命形势却日渐发展,全国性的革命团体同盟会成立后,萍浏醴起义、钦廉起义、安庆起义先后展开。清政府为了抵制革命,笼络官绅,于1906年颁布“预备立宪”。1908年,颁布《钦定宪法大纲》,说什么“大清皇帝统治大清帝国,万世一系,永永尊戴”;“君上神圣尊严,不可侵犯”,还有“设法制禄及黜陟百司之权”。“统率陆海军及编定军制之权”等等。然而,“永永尊戴”的“大清皇帝”早已无权,“君上神圣尊严”也已无存,“至高无上”的君主,“不可侵犯”的圣上,已经无力“调遣全国军队”,还要写上《宪法大纲》,表示“不可侵犯”,正如当时报刊所指:“此与专制时代有以异乎?”《钦定宪法大纲》设想强化君权,然而两个月后,光绪、慈禧相继“驾崩”,最高统治集团分崩离析,革命风暴随之兴起。 第三,由“预备立宪”到帝制推翻。 如果说,戊戌政变以后,光绪皇帝名存实亡,现在却连掌握实权的太后也随之“驾崩”了。“君已无存”,“权”将安恃?当然他们是要再立皇帝的,继承的是年仅三岁的溥仪,比载湉“继承大统”时年岁还要小两岁。“摄政”的载沣既无慈禧太后那样的政治手段,国内的革命形势却是那么高涨,清政府“阳托立宪之名,以阴施压制之实”,已为一些人识破。革命派的报纸上也号召反帝必先反清:“吾人为我国民今日欲保存固有之权利,不可不先破坏外人之权利;欲破坏外人之权利,尤不可不先破坏独夫民贼之权利。盖外人尚间接以亡我,而政府则直接以亡我者也”(注:《最近时局观》,《民呼日报》1909年6月10日。)。帝国主义的不断侵略,当然与清政府的腐败、妥协有关,不推翻清朝,又怎能振兴中华,抵制外敌。这时,立宪派三次请愿,未能达到目的,也使有的立宪党人对政府失去希望。年幼的“皇帝”,救不了中国,陈旧的“君权”,制不了革命风暴。再加内政不修,灾乱濒仍,单是1910年,长沙发生抢米风潮,山东莱阳、海阳农民又抗捐起义,革命派也于1908年发动安庆新军起义,1910年发动广州新军起义,以至次年4月的黄花冈起义。革命步伐加快,“一时风声所播,全国震动”。就在黄花冈起义后一月,武汉的文学会、共进会联合,准备武装起义。不到半年,武昌起义爆发,延续二千多年的皇帝制度也被推翻了。 戊戌到辛亥,只有短短的十三年,在这短短的十三年中,帝制被推翻,学制起改革,这不能不说它与戊戌的启蒙有关,不能不说启蒙是政治变革和社会革命的理论先导。 启蒙是对传统的否定,是从戊戌时期的反封建传统开始的。政变发生,戊戌志士有的流亡海外,他们政治上是失败了,但他们反传统的功绩却不会湮没。他们和革命派在政治上是对立的,而在文化上,却又能做革命派没有来得及注意的工作,例如《新民丛报》在文化上的“启蒙”,就有超过革命派的《民报》之处。此后的立宪派,有的过去也是赞成维新变法的,他们对京师大学堂以至其他学校、学制的改革,就是革命派所未及注意的。尽管革命、改良“如黑白之不能混淆,如东西之不能易位”(注:孙中山:《敬告同乡书》,1903年12月,见《孙中山全集》第一册第232页,中华书1981年8月版。),但他们都曾在中国历史上作出过贡献。 戊戌到辛亥,只有十三年,在我国的历史长河中,真可说是一刹那。在这一刹那间,社会发展是那么迅速,这就不能不归功于启蒙。戊戌启蒙,真如当时报刊所说:“斯时智慧骤开,如九流腾沸,不可遏抑”(注:无涯生(欧榘甲):《论政变与中国不亡之关系》,《清议报》第二十七册,光绪二十五年八月十一日出版。),经过流血,推动革命,如自立军起义和义和团运动后,“革命改良,各张旗帜,亦自兹始”(注:汉族黄中黄(章士钊):《沈荩》第十七页。)。“士林中人,昔以革命为大逆不道,去之若浼者,至是亦稍知动念矣”(注:孙中山:《自传》,《中山丛书》第一册。),经过不少挫折,一些志士也晤及“天下大势之所趋,其必经过一躺之革命”(注:《康有为》,《苏报》1903年6月13日。)。戊戌启蒙,引发对帝制的冲击,也引发了革命风暴的崛起。 当然,延续两千多年的旧传统,也不是一朝启蒙就可完全消失的,他还有起伏。但经过戊戌启蒙的扫荡,再是辛亥革命后还有袁世凯的“洪宪帝制”,和张勋的拥戴溥仪复辟,但一个只有八十三天,一个寿命更短。民国后曾有公开提出“尊孔”,建立“孔教会”的,也没有闹出气候。这又进一步说明戊戌启蒙的作用和辛亥革命的功绩。当此辛亥革命九十周年之际,缅怀往事,不竞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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