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向来以移民国家而著称于世，自美国独立后至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经济已由从属于英国的殖民地式经济发展成为独立的现代化工业强国。在这一历史巨变进程中，外来移民是强大的驱动力之一，此观点已为历史学界和经济学界所接受。也正是在这一历史巨变进程中，美国政府的移民政策逐渐发生了变化，由鼓励自由移民的政策演变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限制移民的政策。笔者认为，导致美国移民政策演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美国经济发展进程的内在要求，即美国经济发展进程对移民政策的演变起着主导作用。本文以价值评价法为指导，探讨自美国独立后至20世纪20年代经济发展的进程与移民政策演变的关系。
    一
    美国移民史是世界各地移往美国的人们开发和建设美国的一部历史。早在英属13块殖民地时代，以英格兰移民为主体的西欧白人大量移居这13块殖民地，并很快取代印第安人成为开发北美的主导力量，同时伴有大量的黑人以奴隶的身份被强制迁移到这块土地。他们对于殖民地经济的发展和美利坚民族的形成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并成为北美独立战争的主体力量。取得独立战争胜利后，根据英美《巴黎条约》规定，美国取得了阿巴拉契亚山脉和密西西比河之间、北临英属加拿大边界、南接西佛罗里达的大片领土，再加上原来的13块殖民地，面积达892135平方公里。赢得民族独立的美利坚合众国成了资本主义世界的新生儿，但经济结构不完整，工业基础薄弱，是外国尤其是英国的工业品市场，人口稀少。美国要巩固独立，必须迅速发展经济，大力发展工业，同时阿巴拉契亚山脉至密西西比河之间的广大西部地区急需开发。但是，因为美国人口稀少，所以美国发展经济面临的最大难题是劳动力极端缺乏。根据1790年的人口普查统计，全国人口总数近393万（注：[美]福克讷著《美国经济史》（上），商务印书馆，1964年1月第1版，第373、379、379、374-375、374页。），每平方公里平均仅0.6人，至19世纪初工业革命前夕，也只1.6人。为了解决劳动力缺乏的问题，美国政府采取了鼓励自由移民的政策。1785年，美国国会通过了一部土地法令（注：[美]吉尔伯特。C.菲特等著《美国经济史》，辽宁人民出版社，1981年8月第1版，第187、189、189、190-191、365、588、589、678页。），规定把公共土地测量成长方形， 并划定为许多面积均为36平方英里的镇区，每个镇区分为面积各为640英亩的36 块地段，每英亩的最低价格为1美元。凡在一个月内交足640 美元的就可获得640英亩的土地。该法令对欲登陆美国并西迁的移民来说固然有很大的吸引力，但因必须一次付清640美元，而早期移民多数较贫穷， 无力购买，再加上许多国家对出境人员严格限制，故在短期内新移民的增加和西移的速度是缓慢的。据统计，1790年至1800年大约只有5 万欧洲人来到美国（注：[美]福克讷著《美国经济史》（上），商务印书馆，1964年1月第1版，第373、379、379、374-375、374页。），美国劳动力缺乏问题远没有解决。 为吸引更多的移民安居美国，开发广大的西部，美国开始纠正土地政策方面明显的弊端，对土地政策进行了改革。最早主要体现在1800年土地法令中（注：[美]吉尔伯特。C.菲特等著《美国经济史》，辽宁人民出版社，1981年8月第1版，第187、189、189、190-191、365、588、589、678页。），该法规定每英亩土地的价格为2美元，但是每人直接向政府购买土地的最低限额由640英亩减为320英亩，并可以赊购，允许购买者在4年内偿还价款。1804年的土地法令又进一步完善和发展了1800年的土地法令（注：[美]吉尔伯特。C.菲特等著《美国经济史》，辽宁人民出版社，1981年8月第1版，第187、 189 、189、190-191、365、588、589、678页。）。1804年的土地法令规定，降低出售土地面积的限额，由320英亩减为160英亩。到1820年，国会根据当时的情况和一般移民的购买能力，废除了赊购政策，把每英亩价格降低至1美元25美分， 把每人能够购买土地面积的最低限额降为80英亩（注：[美]吉尔伯特。C.菲特等著《美国经济史》，辽宁人民出版社，1981年8月第1版，第187、 189 、189、190-191、365、588、589、678页。）。美国政府对土地政策的改革鼓励了移民，1800年至1810年有7万欧洲人移居美国，1810年至1820年有11.4万人（注：[美]福克讷著《美国经济史》（上），商务印书馆，1964年1月第1版，第373、379、379、374-375、374页。），特别是1820年对土地法令的修改，预示了移民浪潮的到来。在19世纪20年代，有近15万移民登上美国海岸（注：此数字为推算出来的数字， 《美利坚共和国的成长》（上）第586页：“30年代60万移民来到美国，是前10年的4倍”，据此推出20年代移民数的15万。），并同原居民一起向西迁移，使美国人口的地区分布发生了显著的变化。1790年全国近393 万人口中94%以上住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以东，住在山脉以西的不到25万人，到1820年全国近964万人口中住在山脉以西的有260万人，所占比例为27%（注：[美]福克讷著《美国经济史》（上），商务印书馆，1964年1月第1版，第373、379、379、374-375、374页。）。大批移民的涌入并西移，促进了美国西部地区的开发。
    在美国历史发展的过程中，18世纪上半期，美国又不断开拓新的疆土。1803年至1867年，美国通过各种手段先后把路易斯安那地区、西佛罗里达地区、得克萨斯地区、俄勒冈地区和阿拉斯加地区纳入自己的版图。这样，在短短的几十年内，美国领土面积从230 万平方公里迅速增加到930万平方公里。伴随着美国的领土扩张和工业化的开始， 新西部（指密西西比河以西的广大地区）丰富的土地资源和矿产资源需要开发。要大力发展工业，实现工业化、要大力发展交通运输业，修建铁路、公路和开凿运河，这使得劳动力缺乏的问题更加突出，同时也决定了美国对劳动力的需求是多层次的，既需要大批的具有科学文化知识和专业技能的技术工人，也需要一般的粗工。在美国开发疆土和工业化的过程中，为解决劳动力短缺问题，采取了进一步鼓励移民的措施。第一，进一步改革土地政策以吸引更多的移民。1841年，国会通过了先买权法令，1854年，国会又通过了分等级方案，尤其是1862年林肯总统签署的《宅地法》对于鼓励自由移民和西迁具有决定性的意义（注：[美]吉尔伯特。C.菲特等著《美国经济史》，辽宁人民出版社，1981年8月第1版，第187、189、189、190-191、365、588、589、678页。）。《宅地法》规定，任何人只要是一家之主，年满21岁，是美国的公民或申请成为美国公民，都能免费获得一块160英亩的土地，只须交纳10 美元的备案费用，唯一的要求是移居者应在分得的土地上至少居住5年， 并耕种一部分土地。 之后美国政府又颁布了一系列鼓励移民定居的土地法令，如1873年的《木材种植法令》、1877年的《荒芜土地法令》、1878年的《木材石料法》等。第二，19世纪50年代，美国的一些土地公司和代理人有计划地鼓励移民，尤其是西部各州，如密执安州、威斯康星州和明尼苏达州都在欧洲设立了移民代办处或移民特派员，其任务就是为本州引进外国移民。第三，铁路公司为了增加铁路运输，积极在国外招收劳工。他们在欧洲和美洲设立了代办处，用许多种文字编制宣传品和广告吸引移民到美国；他们还为移民提供各种便利的条件，如降低运费、设立招待所、预借工资给移民作旅费、提供贷款供移民购买土地等。第四，1864年美国政府成立了移民局，通过了《鼓励移民法》。由于美国采取了多种鼓励自由移民的优惠政策，所以有大量的移民背井离乡，源源不断地来到美国。1820年至1860年，移居美国的人数达500万人（注：田方等编《国外人口迁移》，知识出版社，1986年12月第1版，第150、153页。），1861年至1870年为213.5万人、1871年至1880年为281.2万人，1881年至1900年为368.8万人，1901年至1910年为879.5万人（注：[日]宫崎犀一等编《近代国际经济要览·十六世纪以来》，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90年5月第1版，第10、13、11、12页。）。大量移民的涌入成为美国人口迅速增长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移民在美国人口增长中占一定的比例。
    1850年--1910年美国人口增长与移民的关系（注：[日]宫崎犀一等编《近代国际经济要览·十六世纪以来》，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90年5月第1版，第10、13、11、12页。）
    
    应当指出，第一，在移居美国的众多自由移民中，欧洲移民构成了移民的主体。1815年至1915年，约有3000万欧洲人移居美国（注：[美]塞缪尔·埃利奥特·莫里森等著《美利坚共和国的成长》（上），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年10月第1版，第586、756页。），并且绝大多数来自工业、教育和政治自由已获得重大发展的欧洲西北部地区（英格兰、爱尔兰、德国、斯堪的纳维亚各国》，如1861年至1910年间的2300万移民中，德国人有3844040人，斯堪的纳维亚人有1909839人，爱尔兰人有2270692人，英国人2345206人（注：[美]吉尔伯特。C.菲特等著《美国经济史》，辽宁人民出版社，1981年8月第1版，第187、189 、189、190-191、365、588、589、678页。）。从欧洲移民的职业构成来看，1837年以前多为农民（即粗工），而在1837年以后多为产业工人，具有一定的劳动技能。第二，男性青壮年占移民的多数。1820年至1860年，在移民中男性约占60%，而15岁至40岁占其中的67%。到19世纪最后20年间，移民中男性占75%，其中83%年龄在14岁至 45 岁之间（注：黄安年著《美国社会经济史论》，山西教育出版社，1993年第1版，第41、42页。）。第三，亚洲移民到美国的人数较少，亚洲移民以中国人为主体。究其原因，其一，在近代亚洲国家普遍落后，美国并不重视在亚洲地区招工；其二，亚洲国家如中国和日本封建政府推行闭关自守政策，严格限制国人出境。中国大清律例第20卷中规定：“一切官员及军民等如私自出洋经商，或移居外洋海岛者，捉拿归案后应照通叛律处斩立决。”日本政府为了使日本人留在国内，只许可建造很小的帆船。在日本遇难的水手都不准离去，日本水手在外国遇难的也不准归国（注：[美]塞缪尔·埃利奥特·莫里森等著《美利坚共和国的成长》（上），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年10月第1版，第586、756页。）。中国清政府对出洋移民的镇压政策直到1860年才有所放松，但在此以前已经有部分中国人秘密地离别故土登上了美国海岸。1868年美国同清政府签订了《蒲安臣条约》，规定两国公民和臣民从一国至另一国自由移民、自由往来是符合两国利益的（注：[美]宋李瑞芳著《美国华人的历史和现状》，商务印书馆，1984年10月第1版，第44、42、24、47、48、49页。）。此后，到美国去的中国移民日渐增多，甚至科罗拉多州还在1870年通过了一项法案，欢迎中国移民，声称“中国劳工的移居满足了对廉价劳动力的要求，加速了该区的开发，促进了当地的早期繁荣。因此，科罗拉多决定用立法手段鼓励这样的移民，保障移民生命财产安全”（注：[美]宋李瑞芳著《美国华人的历史和现状》，商务印书馆，1984年10月第1版，第44、42、24、47、48、49页。）。1850年至1859年移民到美国的中国人有 4.5万人，1860年至1869年达5.4万人，1870年至1879年达13.3万人，1880年至1889年因美国当局限制中国移民使这十年的中国移民人数减少为6.6万人（注：[日]宫崎犀一等编《近代国际经济要览·十六世纪以来》，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90年5月第1版，第10、13、11、12页。）。 至于日本人在19世纪移民到美国的人数极其有限。1861年开始有1人入境，到1885年才增加到49人，1891 年入境的日本人第一次超过1000人，以后增加速度较快，1900年约有1.3万人入境，1907 年超过了3万人，1910年约有6.8万人（注：[美]吉尔伯特。C.菲特等著《美国经济史》，辽宁人民出版社，1981年8月第1版，第187、 189 、189、190-191、365、588、589、678页。）。毋庸置疑，中国移民适应了美国修建铁路、开发矿藏、开发西部土地资源急需大批劳动力的需要，对美国早期经济的发展和繁荣做出了重要贡献。但因中国教育落后，经济发展水平低下，自由移民时期到美国的移民多为粗工也是历史事实。如19世纪50年代，在旧金山他们“操起木匠、洗烫行业，开设旅店和饭馆”（注：[美]宋李瑞芳著《美国华人的历史和现状》，商务印书馆，1984年10月第1版，第44、42、24、47、48、49页。）。一个时期，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雇用的2.5万工人有1.6万名华工。1870年，在加利福尼亚农业工人总数中，华工占了90%（注：[美]吉尔伯特。C.菲特等著《美国经济史》，辽宁人民出版社，1981年8月第1版，第187、 189 、189、190-191、365、588、589、678页。）。
    尽管在美国自由移民时期，美国社会中因种种原因也有本土主义的出现，反对外来移民，但因美国经济的发展处于非常时期，需要大批廉价劳动力，所以美国政府并没有采取限制移民的措施。
    在美国近代史上，外来移民促进了美国经济的迅速发展。首先，外来移民为美国发展经济提供了大量的劳动力。美国建国后，随着领土的扩张，成了资源丰富，国土辽阔而人口稀少的国家。美国发展资本主义需要大批的劳动力。大批外来移民的涌入，基本上解决了劳动力的不足。如1870年，美国有铁路雇工154027人，其中移民占38.6%，采矿部门的总劳动力是152107人，其中移民占63.5%，钢铁冶炼工业部门，移民所占的比例为43.4%，纺织工业部门移民占37.6%（注：田方等编《国外人口迁移》，知识出版社，1986年12月第1版，第150、153页。）。其次，外来移民为美国发展经济提供了先进的技术条件。在美国鼓励自由移民时期，西、北欧移民构成了移民的主体。西、北欧经济发展水平和工业化程度最高，人们受教育的程度也最高，来自这一地区的移民多为工人，具有一定的劳动技能和科学文化知识。据统计，在1820年至1860年的外来移民中，有技术工人87.2万人，农民76.4万人，手工业者40.7万人，矿工3.4万人，纺织工人1.15万人（注：[苏]谢沃斯基扬诺夫编《美国近代史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7年第1版，第351页。）。这批移民中的工人成了美国进行第一次产业革命和第二次产业革命的重要技术力量，他们把先进的技术源源不断地带到了美国，形成了一种自然的、不花任何代价的技术引进，避免了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所走过的弯路，从而推动了技术进步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第三，大量移民的涌入和西迁使美国的人口地区分布发生了明显的变化。1850年美国人口调查显示，全国有45%的人口住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注：[美]福克讷著《美国经济史》（上），商务印书馆，1964年1月第1版，第373、379、379、374-375、374页。），至1860年已达49%（注：黄安年著《美国社会经济史论》，山西教育出版社，1993年第1版，第41、42页。）。移民对西部开发做出了重要贡献，19世纪末，美国西部土地开发已经完成，西部已成为美国重要的工农业基地。此外，移民还对美国交通运输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还扩大了美国工农业产品的国内销售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