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就所谓色目人的内部进一步分析。他们中多数应是伊斯兰教徒,但是基督教也不在少数,此外还有极少数的犹太教徒等。连续的十字军东征,使伊斯兰教与基督教的矛盾达到了空前激烈的程度。他们在东来之后,双方除了传统的宗教敌视之外,又加上为权势而明争暗斗。至元十六年(1279年),元朝发生了一桩有趣而又轰动的大案子。“八里灰(今贝加尔湖东岸)贡海青(一种猎鹰)回回等所过,供食羊非自杀者不食,百姓苦之,帝曰:‘彼吾奴也,饮食敢不随我朝乎?’诏禁之。”(注:《元史》卷10。)《史集》关于这一事件的记载更清楚:“桑哥任维昔儿任内,有群穆斯林商人自豁里、巴儿忽与乞儿吉思前来合罕之庭,以白爪红喙之隼及白鹰为献。合罕厚加恩赏,并赐己案上之食品予之。然彼等不之食。彼询云:‘汝等缘何不食?’彼等对曰:‘此食物于我辈为不洁。’合罕为此言所激怒,乃下令曰:‘嗣后穆斯林及其他奉圣书之人等,除依蒙古风俗宰羊时剖其胸膛外,不得以它法宰羊。有犯者按同法处死,没其妻女、财产,以予告发之人。’有爱薛迭屑怯里马赤(迭屑Tarsa,波斯人对基督教的称呼;怯里马赤Kelemeci,蒙古语译“史”)伊本马阿里及拜答黑者,当时之邪恶无行人也,利用此法令而得旨,凡宰羊于家者皆处死。彼等遂以此为借口,多肆勒取人之财货,并引诱穆斯林之奴仆曰:‘有能告其主者,我等将纵之为良。’诸奴仆为求放良而诬控其主。爱薛怯里马赤及其恶徒行事一至于此,致使四年之内,诸穆斯林皆不能为其子行割礼。彼等且诬陷神圣之伊斯兰司教赛甫丁之门徒不儿罕丁,遣送其往蛮子之地而死。情况之发展致使留居此境之大部分穆斯林人均离契丹而去。”“此事之外,合罕统治时期,基督教徒表现极大之宗教狂热,反对穆斯林,大加攻击。”(注:拙译《成吉思汗的继承者》,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360-361页。)爱薛,《元史》卷134有传,西域弗林人,长期领崇福使,掌西域星历、医药事;擢秘书监、迁翰林学士承旨,兼修国史。其实他主要的职务是宫内怯薛(一种宫廷护卫)的怯里马赤。秘书监、翰林学士云云,便是他在外廷的任官。作为怯薛,他白天任职于外廷,晚上轮值供职于宫内,得接近皇帝。因此,他是当时朝廷上最显赫的基督教徒权要。他同穆斯林权要之间,因宗教与权力争夺而相互倾陷是很自然的。另一个基督教徒权要则要数钦察军团的统领土土哈、床兀儿、燕铁木儿祖孙和他们的家族。泰定帝死,燕铁木儿以所部钦察军团为主力,打败了以丞相回回人倒剌沙为首的上都军,一手扶持文宗,取得帝位,倒剌沙集团势力的基础就是回回人。所以,冯承钧在谈到这次争位战时,曾说:“元代这一次政变,天顺帝一方面的主角,固然是倒剌沙、囊加台,秃坚等三人。图贴睦尔(文宗)一方面的主角,固然是燕铁木儿。我觉得在另一方面看起来,好像是钦察人与回回人之争。又好像起初蒙古人多帮着回回人,阿速人多帮着燕铁木儿的钦察人(也许斡罗思人也曾参加在内)。”(注:《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论著汇辑》,中华书局,1957年,206页《元代的几个南家台》。)其实,无论钦察人、阿速人和斡罗思人,他们都是基督教徒。所以这次争位战也明显地带有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徒相争斗的色彩。有元一代,基督教徒与伊斯兰教徒相互倾轧,彼此势力消长。这两个宗教间的仇视、隔阂,较之当时的民族等级间的仇视、隔阂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无可否认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