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商业性讲史的兴起与通俗史学的发展(2)
二 商业性讲史之所以兴起于宋代,是和当时社会的发展密切相关的,是时代发展在史学中的一种反映。北宋建立后,在短短的十多年时间内,削平了南北割据政权,结束了唐末五代分裂战乱的局面,完成了统一。此后的三百余年,尽管先后有来自辽、西夏和金王朝的威胁和侵扰,但在绝大多数时间里,与唐末五代相较,宋王朝内部相对安宁。宋人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序》中记述北宋时的情形是:“太平日久……班白之老,不识干戈。”灌园耐得翁在《都城纪胜序》中说,南宋至理宗时,“中兴已百余年,列圣相承,太平日久”。在这种较为安定的环境中,经过广大劳动者的辛勤努力,宋代的农业、手工业逐步发展并推动了商业的发展。特别是都市商业,日益走向繁荣。以北宋汴京和南宋临安为例,北宋时的汴京,“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注:《东京梦华录序》。)。除城中随处可见的小店小贩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大型交易场所。参加交易的商品种类繁多,数量惊人。有的地方,“每一交易,动即千万,骇人闻见”(注:《东京梦华录》卷之二,《东角楼街巷》。)。宋代以前城市中那种坊与市即市民居住区与交易场所绝然分离、限时开闭的传统制度,也由于商业的发展而被打破。汴京城内店铺林立,与民居交错杂处。商店的营业,小贩的叫卖,不受时间、区域的限制,出现了通宵营业的“鬼市子”。不少交易场所的“夜市”,自暮及晓,始终十分热闹。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记载说:“诸酒肆瓦市,不以风雨寒暑,白昼通夜,骈阗如此。”“冬月虽大风雪阴雨,亦有夜市。”(注:《东京梦华录》卷之二,《酒楼》;卷之三《马行街铺席》。) 南宋首都临安的商业,其繁荣程度又超过了北宋的汴京。宋人灌园耐得翁感叹说,当时的临安“民物康阜,视京师其过十倍矣”。临安城内,“人物繁盛,风俗绳厚,市井骈集”(注:灌园耐得翁:《都城纪胜序》。)。吴自牧在《梦梁录》中记载道:“杭城之外城,南西东北各数十里,人烟生聚,民物阜蕃,市井坊陌,铺席骈盛,数日经行不尽。”(注:吴自牧:《梦梁录》卷十九,《塌房》。)又说:“大抵杭城是行都之处,万物所聚,诸行百市,自宁和门杈子外至观桥下,无一家不买卖者。”茶市酒楼及各种店铺遍布城中,“自大街及诸坊巷,大小铺席,连门俱是,即无虚空之屋。”(注:《梦梁录》卷十三,《团行》、《铺席》。)夜市之热闹,也超过了北宋汴京,所谓“杭城大街,买卖昼夜不绝……其余桥道坊巷,亦有夜市……冬月虽大雨雪,亦有夜市盘卖。”(注:《梦梁录》卷十三,《夜市》。) 商品种类的增多和交易数量的庞大,市场特别是都市市场的兴盛,商品交易在空间与时间范围上人为限制的被打破等等,使宋代商业特别是都市商业走向了空前的繁荣,使它由此前的古代型商业“转向于近代型,具备了近代都市商业的各种色调”(注:傅筑夫:《中国古代经济史概论》第五章《唐以后的历代商业》,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第231页。)。同时也使一些此前并不用于交换的生产品转变为商品。 吴自牧在《梦梁录》卷十三《诸色杂货》条里所列举的南宋临安街市上经常买卖的近三百种商品中,相当一部分在宋代以前并不用于交易。与此同时,许多原本不具有交换性质的非商业活动也进入了商业领域。如此前作为民间日常娱乐活动和文人文字游戏的猜谜,到宋代进入集市,成为一种商业交易活动。一些在制谜和猜谜方面具有特长的人,出于谋生的需要,以猜谜这种娱乐形式在市场上换取“来客”的钱币。这种进入商业领域的猜谜活动,在当时被称为“商迷”,从事商谜活动的人被称为“商者”。他们“先用鼓儿贺之”,作为开场来吸引观众,“然后聚人猜诗迷、字迷、戾迷、社迷”,且有“道迷、正猜、下套、贴套、走智、横下、问因、调爽”等形式供“来客”挑选。(注:《梦梁录》卷二十,《小说讲经史》。《都城纪胜·瓦舍从伎》。)此前只用于教育后代、传授历史知识、总结统治经验的讲史活动即在这样一种背景之下进入商业领域,在集市或临时的“场子”中进行交易,成为讲史活动中一个新的类别--商业性讲史。如“元系御前供话,为幕士请给”,从事政治性讲史的“王六大夫”,在离开宫廷之后,为了谋生,利用自己“讲诸史俱通”的特长,进入瓦市中讲史(注:《梦梁录》卷二十,《小说讲经史》。),把原来的非商业性讲史转变为商业性讲史。可见,宋代商业特别是都市商业的发展与繁荣,为商业性讲史的兴起提供了必要的条件。 三 宋代商业性讲史的兴起,其最直接的作用是推动了通俗史学的发展。这种发展主要表现在下述几个方面: 其一,职业通俗讲史者的出现。我国的民间通俗性讲史活动早在先秦时期便已经出现,它是下层民众了解历史发展、获得历史知识的唯一途径。但是,在宋代以前,它是一种被称为“街谈巷语,道听塗说”的随意性很大的讲史活动,讲述者是那些所谓“闾里小知者”(注:《汉书》卷三十,《艺文志》。),即普通民众中对历史传统和历史知识了解较多的人。他们并不以此为职业,不用讲史换钱,不靠讲史谋生,而只是利用劳动的间隙或其它空闲时间,向街坊乡邻特别是青少年讲述前辈流传下来的历史故事,以满足这些人对历史的兴趣和了解历史的愿望。他们都是非职业的民间通俗讲史者。到宋代,随着商业性讲史的兴起,在民间,以讲史为谋生手段的职业通俗讲史者开始出现。这些职业通俗讲史者,在北宋时期,可考者有汴京瓦市中的讲史人李慥、杨中立、张十一、徐明、赵世亨、贾九、霍四究、尹常卖等。(注:《东京梦华录》卷之五,《京瓦伎艺》。)在南宋,仅周密《武林旧事》中载录的临安瓦市中的讲史者便有乔万卷、许贡士、张解元、周八官人、檀溪子、陈进士、陈一飞等23人。(注:周密:《武林旧事》卷第六,《诸色伎艺人》。)他们不计春夏,不分秋冬,从早至晚长年累月地在瓦市中讲说史书。《东京梦华录》中“不以风雨寒暑……日日如是”,《西湖老人繁胜录》中“常是两座勾栏,专说史书”,说的便是这种情况。(注:《东京梦华录》卷之五,《京瓦伎艺》。《西湖老人繁胜录·瓦市》。)这是仅限于汴京和临安两地见于记载的职业通俗讲史人,其他城市中以及游走于小镇乡村间的职业通俗讲史者,当不在少数。职业通俗讲史者的出现,使此前只是偶尔进行、三五人随意围坐听讲的民间通俗性讲史,成为拥有大量听众的规模可观的经常性活动,有力地推动了通俗史学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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