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史风范,千古永存(2)
三、众手修书必须统一方法 众手修书,明确程序,规定步骤,统一方法,最为重要。否则人多庸杂,如散钱无串,例既不精,稿何能善?又“譬为巨室,千门万户,各执斧斤,任其目巧,而无规矩绳墨以一之,可乎?”(方苞《望溪先生文集·与一统志馆诸翰林书》)《史通·忤时篇》有云:“史官注记,多取禀监修,杨令公则云必须直词,宗尚书则云宜多隐恶,十羊九牧,其令难行,一国三公,适从可在?”痛哉刘氏斯言,可永为鉴戒矣。 司马光统一撰史方法,首先明确三个步骤。一是作丛目,即按年月采摭异闻,排比史料,标出事目,注明篇第,尽量详备。二是作长编,即就丛目铨选修辑,锤练组织,凡有去取,须加考订,小字附注,宁矢于繁,不失于略,无以考者,必两存亡。以上两个步骤,明确规定助手负责,书吏抄录。三是定稿,由司马光一手裁定,删其繁冗,整齐杂越,考订异同,修改润色,如出一炉。 除在具体步骤上有统一安排外,《通鉴》更强调发凡起例的一贯功夫。如纪年以后来者为定,借年纪事,授受相承,不别正闰,无所抑扬;叙事先提其纲,后原其详,首详由来,次及本事,书一事而他事连类及之;载人不为宋讳改书,人之初见者冠其邑里,国名人名相同者增文示别。宋乾道年间,司马光曾孙仍掇取家藏遗稿,辑为《通鉴释例》一书,推论当时凡例有用天子例、书列国例、书帝未即位及受禅例、书称号例、书官名例、书事同日例、书获斩例、书复姓例、书字例、书反乱例(《玉海》卷四十七,《治平资治通鉴》条),从中不难窥见,早在著书之始,对全书义例方法,已逐条明确规定。司马光在《答范梦得书》中,批评他“俱未曾附注,如何遽作长编”。可知其要求是何等严格。 史志专书方法的重要,直接关系到历史本体的再现。章学诚认为“志为史裁,全书自有体例”,不仅应有前后一贯的方法,甚至“志中文字,俱关史法,则全书之命辞措字,亦必有规矩准绳,不可忽也”(《章氏遗书》卷十四,《与石首王明府论志例》)。因为“有典有法,可诵可识乃能传世行远”(《文史通义·方志立三书议》)。特别是集体修志,最忌条理混乱,杂沓重出,详略失体,文词浮泛,如方苞《与一统志馆诸翰林书》所说:“体例不一,犹农之无畔也,博引以为富,而无所折衷,犹耕而弗耨也,且或博焉,或约焉,即各致其美,而于体例已不矣。”这方面的正面例子有光绪《顺天府志》,秉笔者既多博学通人,方法又极为严格缜密,洵夫有典有法,艺林称颂。负面教训历代屡见,以致章学诚讥贬下焉者为文移案牍,江湖游乞,随俗应酬,上焉者亦不过文人游戏,小说短书,清言丛谈。一言以蔽之,方法不好或不明确不统一,绝不可能有高质量的志书。 四、集体修志应做到日程宽与紧的合理统一 司马光主修《通鉴》,一方面由于神宗的眷顾优隆,使他有潜心治学的安定环境和充裕时间,如潘耒所说,假以悠闲宽松之岁月,历十九年而磨成一书;一方面又有鉴于史馆徒延岁月而无所事事的前辙,明确限定每卷完成期限,从而最终保证了这部浩繁巨著的按期毕役。朱子说撰述乃生命之大业,应“宽着时限,紧着功夫”,“宽”“紧”二者统一,正是立言不朽的经验之谈,也是《通鉴》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何做到后一方面的课以日程呢?司马光在《与宋次道书》中说:“某自到洛以来,专以修《资治通鉴》为事,至今八年,仅了得晋、宋、齐、梁、陈、隋六代以来奏御。唐文字尤多,托范梦得将诸书依年月编次为草卷,每四十年为一卷,自课三日删一卷,有事故妨废则追补,自前秋始删,到今已二百余卷,至大历末年耳。向后卷数又须倍比,共计不减六、七百卷,更须三年,方可粗成编,又须细删,所存不过数十卷而已”(《纬略》“《通鉴》”条)。 可见他是以三日完成一卷的速度进行工作的。尽管北宋政府对他“量加常俸,不责课程”,然而司马光督课依然甚勤,而于己尤严。特别是中间遭到小人浮言中伤,诬告书久不成后,他更“严课程,省人事”(《司马温公年谱》卷七),促修益急,计日起功,且不惮烦费,细大不苟,自谓“研精极虑,穷竭所有,日力不足,继之以夜”(《进资治通鉴表》)。助手如刘恕,虽得风挛,右手足废,仍不罢修书,病亟乃止,辛苦之状,课程之严,实不难想见。如此则避免了终年卒岁,毫无刊述的史馆陋习。 人之生命有限,日力自当爱惜,何况著述大事,岂敢虚掷光阴,徒延岁月?清钱泰吉撰《海昌修志开馆条约》,列举四条撰作原则,其中一条即日力宜爱惜,颇值得今人反复玩味,不妨节录此:“欲成佳著,固难刻期,……若草率从事,有愧于心,然不惜分阴,淹滞岁月,则继晷无资,汗青何日?……资脯无多,冷斋共事,所望在馆诸君子,共甘淡薄,共惜居诸。各镇采访诸君子,不惮辛勤,不徇情好,早日告成,各列姓氏,共疑则辱,共信则荣。泰吉力小任重,敢事偷安?拟立日课簿,与诸君子共考焉。”(《甘泉乡人稿》卷十七)司马光实践在先,钱泰吉警言在后,今日睹其行而听其言,愿与各地修志者共勉! 五、广泛取材方能避免疏误 编纂志书,必取材多方,踏勘调查,证之文献,辅以见闻,联贯比勘,对照稽核,方能不疏不误,传信天下后世。《通鉴》在这方面的成功经验,亦足资修志者借镜。 《通鉴》征引之书达三百余种,其中径自采用而未注书名的尚不在此数。不仅广泛利用了龙图、天章、三馆、秘阁等丰富的国家图书资料,而且还多方搜求或借本誉写散在民间闾巷的私家载籍。如宋敏求家富藏书,多至三万卷,而且都校过三、五遍,人皆以为精密。刘恕亲自绕道亳州借阅,敏求每日具办佳馔为主人礼,刘恕婉谢不受,独自闭门,“昼夜口读手抄,留旬日尽其书而去,目为之翳”(《宋史·刘恕传》)。司马光在洛阳时,读书堂聚书达万余卷,晨夕取阅,虽累数年,仍新若未触手。《通鉴》编成后,书稿在洛阳放满两屋,举凡《崇文总目》史部所录,几乎无不搜采,往往“一事用三四出处纂成”(《纬略》卷十二),可谓博征详考,左右逢源,原原本本,取用不竭。司马光亦自谓:“遍阅旧史,旁及小说,简牍盈积,浩如烟海,扶摘幽隐,校计毫厘”(《进资治通鉴表》)。章太炎更盛称:“兼收并蓄,不遗巨细,……所叙条理秩然,皆可以见其功力之深也。”(《史学略说》)《通鉴》记事确凿,无一不有根据,极少疏略或违谬,无疑是与既征引广泛,又辞约事丰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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