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如王国维先生所论,历史上简帛书籍的大发现,像孔壁中经与汲冢竹书,曾对中国学术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由此不难想见,近年古代简帛书籍的大量出现,也将对有关学科起明显的影响作用。 这些年新发现的简帛书籍,性质范围非常广泛,对中国历史文化各个方面的探讨,无疑都会有所促进。我认为,一系列重大发现首先直接涉及的,是古文字学、文献学、学术史这样一些学科。 发现对古文字学的影响,最为显著易见。 先谈战国文字研究。战国文字,尤其是六国古文的研究,50年代以来逐渐成为古文字学领域的热点,成果异常突出。不过,战国文字材料十分繁碎,例如玺印、兵器之类,字数甚少,不易由文例推求。简帛文字成章,有的书籍还能与今传本对照,为考释提供了更好的条件。 由于地下保存情况较佳,现在大家看到的战国简帛书籍皆出于楚墓,这就使我们对当时的楚文字得有更多的认识。然而六国虽说“文字异形”,彼此究竟有不少共通之处,楚文字研究可认为六国古文研究的突破口。同时,古文内又蕴含着许多商周以来传袭的写法,为解读更早的文字充当了钥匙。藉助郭店简《缁衣》释出西周金文“祭公”(注:李学勤《释郭店简祭公之顾命》,《文物》1998年第7期。), 通过同批简《唐虞之道》推定柞伯簋“贤”字(注:陈剑《柞伯簋铭补释》,《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9年第1期。),都是例子。 秦至汉初简帛的文字,为汉字发展由篆变隶,即所谓隶变的过程的实物证据(注:赵平安《隶变研究》,河北大学出版社,1993年。)。过去有关这一文字演变关键阶段的材料太少,致使学者无法详究,现在的情况便全然不同。 在文献学方面,简帛书籍的出现,使我们亲眼看到古代书籍的本来面目。有关那时书籍制度的种种疑难,通过实物获得解决。例如自战国至汉初,经子诸书简帛,并不因内容性质而有质地尺寸的等级差异。再如好多书籍,因为抄写不易,材料难得,每每只是摘抄,或以篇章单行,出土的只能是整部书的一部分。若干单篇作品,常被编入不同书籍。诸如此类,对认识古书的形成过程很有价值。 了解了当时书籍的这些特点,即可避免以后世著作情况套用于古书的一些成见。30年代余嘉锡先生著《古书通例》,所论种种多可于简帛证实,可惜余先生没有亲见实物的机会。 已发现的简帛书籍,对学术史研究的影响,尤为重大。说古代学术史因之必须重写,是一点没有夸张的。 比如,马王堆帛书《周易》经传的问世,使《易》学的历史许多地方需重新考虑。双古堆竹简《诗经》的出现,关于《诗》的传流也提出了新的问题。上海博物馆竹简中的《诗论》,包含若干佚诗,更为值得注意。 马王堆帛书《黄帝书》、《老子》,使人们对所谓黄老之学有了全新的认识。郭店简《老子》、八角廊简《文子》等,也深深影响了道家的研究。 银雀山简吴、齐二《孙子》与《尉缭子》、《六韬》等等,为兵家研究开辟了新境界。与此有关的,又有张家山简《盖庐》等。简帛中兵阴阳家的作品很多,均系以往未见。 《汉志》数术家书众多,但久已无存,简帛书籍里这一类书填补了这项缺憾。方技类书对中医药史的探索,极有价值,已引起医学界的普遍重视。 秦律及其他法律性质书籍,在法律史领域的影响,也是非常巨大。张家山简汉律的公布,估计会引起同样的作用。秦汉律的比较研究,是以前想不到能够进行的课题。 当前,由于郭店简在1998年出版,上海博物馆藏简传即发表,竹简中儒学佚籍的研究,正在形成焦点。揭示和探讨这些书籍代表的孔孟之间儒家的传流演变,是学术史研究中的一件大事,吸引着海内外很多学者共同努力。 可以预计,在不久的将来,各地会有更多更重要的简帛书籍发现。我们更希望,对预计可能埋藏有此种书籍的墓葬,组织主动的有充分技术准备的发掘。已获得的简帛,应予以完善的保护,尽快整理公布,提交学术界研究。这对于下一世纪有关学科的发展,对于中国优秀文化传统的阐扬,将有很大的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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