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广地方实力派与日本的交往引起了国内外的注意。1935年英国《泰晤士报》即有西南派勾结日本的说法,陈济棠、邹鲁要求在瑞士的胡汉民"力破之"。(注:转引自杨天石:《1935年国民党内的倒汪迎胡暗潮》,见杨天石著:《海外访史录》,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386页。)两广事变发生后,一些西方通讯社纷纷发表评论、报道, 认为此间中国观察家对"桂军对日态度,颇为怀疑,因桂方此刻尚继续由日本购买飞机、军火",他们也注意到日本对西南"抗日"宣言竟多日"一措辞至温和之抗议而无之"。(注:1936年6月10 日《大公报》。)这说明他们也注意到日本与两广非同寻常的关系。实际上,白崇禧策动两广事变给广东将领打气时即称:至于友邦(指日本)方面,我们可再派人去联络,以过去几年我们同日本军方的关系来看,相信他们一定同情和帮助我们的。(注:广东省档案馆编印:《陈济棠研究史料(1928-1936)》,1985年,第415页。)事变发生后, 日使馆武官喜多诚一向报界发表谈话称:"日方对粤、桂抗日军正注视,须适当时间,表示态度。"(注:1936年6月11日《大公报》。 )十余日后日方才向两广提出"抗议"。这充分说明西南和日本有着某种程度的默契,这正是两广地方实力派"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结果。 以"抗日"为名,行"反蒋"之实,或在"抗日"的口号下,与日本暗通款曲,如此"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只反映了广东地方实力派的言行不一,也说明了他们的矛盾心理:想获得日本援助以增强反蒋实力,但又不愿日本侵略中国,并担心因出卖民族利益而成为众矢之的。松井访粤后,日本愿意帮助西南建立"华侨银行",以解决财政困难,萧佛成在乐见其成的同时,也不无忧虑地指出:从长远看,日本对中国野心不变,必亡中国而后快;就眼前看,"对彼(指日本)借款以组银行,必须设一监视用途之机关,及推广其在华南之商务,皆为题中必有之文章。苟若是,则门(指蒋介石)未倒,而吾人已为天下之矢矣"。(注:转引自陈红民:《哈佛燕京图书馆藏"胡汉民往来函电稿"介绍》,《民国档案》1997年第4期。)陈济棠与日人交往,即向日方表示,在与日本合作方面,西南"精神上最能贯彻,而面子不妨稍为忽略"。(注:转引自陈红民:《哈佛燕京图书馆藏"胡汉民往来函电稿"介绍》,《民国档案》1997年第4期。 )实际上要日方理解其不得不喊抗日口号的"苦衷"。 三 在广东省境内,广东地方实力派反对和镇压人民群众的抗日救亡运动。即使在"非常会议"和两广事变两次宁粤对立期间,陈济棠为了反蒋,对民众抗日救亡活动表示一定的容忍和支持,但亦严格限制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九一八事变后,面对学生的抗日呼声,陈济棠一方面指使"抗声社"(陈之亲信林翼中在中山大学成立的亲陈学生组织)成员运动学生拥护中大校长邹鲁的"读书救国",另一方面严厉镇压学生的抗日救国活动。1931年10月10日,中山大学爱国学生和群众到永汉路查禁日货。永汉公安分局局长杜煊泰在得到陈济棠的命令后带领武装赶到现场,对群众开枪,当场打死30多人,伤六七十人,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双十惨案"。12日,陈济棠调集大批军队入城,并宣布戒严。(注:1931年11月3日《申报》。)一二九运动爆发后,广东学生热烈响应, 连续举行了四次抗日示威大游行。1936年1月13日,爱国学生900多人在荔枝湾举行示威游行,遭到军警特务的袭击,当即有100多人被打伤, 十余人被绑走,造成轰动全省的"一·一三荔湾惨案"。(注:广州政协文史委编印:《广州百年大事记》下册,1984年,第476页。)次日,陈济棠又以第一集团军总司令的名义宣布在广州实行戒严,任缪培南为戒严司令,派出军警封锁省港交通,调集军警在广州市日夜巡逻,还秘密逮捕了中大等校的学生多人,邓初民、何思敬等进步教授被逼逃亡。 在压制人民抗日救亡运动的同时,陈济棠对境内涉日事件的处理却屈辱退让。1932年1月, 驻粤日领以汕头一家报纸上登载"李凤章弹掷倭皇"文章,向汕头市府提出停止汕报发行、惩主稿者、市长书面道歉、登广告等无理要求,并派军舰威胁。(注:1932年1月27日《申报》。 )处理结果,汕报道歉,市府令慎载涉日文章,市内抗日标语尽行扯去,日领"认为满意"。(注:1932年2月8日《申报》。)4月, 粤省警方警告各报,勿刊登"侮辱日皇"字句。(注:广东政协文史委编:《粤系军事史大事记》,广东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第102页。)1935年9月,广东增加豆饼附加费,汕头日本浪人乘机大肆走私,广东缉私队扣留一艘走私船。日本又派7艘军舰威胁放行, 最后汕案解决结果:扣留之日本豆米私货发还,并规定以后日货入口,除纳关税外,其他课税归由买者负担。(注:1935年10月17日《申报》。)1936年2月, 汕头日领署巡查角田因肺病暴毙,日方强指为华人所害,向市府提出严重交涉。(注:1936年2月4日《申报》。)汕头市府竟想以撤换一当地公安负责者了事。由于广东地方实力派的妥协退让,广东地区,浪人横行,走私猖獗,日人随意捕人。1933年10月,广州日领即以鼓吹反日革命为由在广州逮捕韩人林义一。陈济棠只想以劝告方式,请日领略事解释,并保证以后不再发生同样事件的办法来解决。(注:1933年10月19日《申报》。)最后此事不了了之。1936年4月,日本浪人在汕头围殴岗警, 日领竟向汕头市府要求自行讯办。(注:1936年4月22日《申报》。 )日本军舰更是常在广东沿海游弋横行。对广东境内的日本势力,陈济棠实际上也是实行"不抵抗主义"。 总的说来,广东地方实力派的对日政策是服务于其地方集团利益的。一方面以"抗日"作为反蒋的手段,一方面镇压省内抗日救亡运动。在这同时,却与日本勾勾搭搭。我们不能说其抗日口号完全出于私利和矫情,特别是胡汉民,其"民族意识是十分强烈而深沉的",(注:周聿娥、陈红民:《胡汉民》,第264页。)也不能认为胡汉民、 陈济棠等人亲日或"联日",因为他们和日本之间也只是一种利用的关系,并未达成什么协议,最多是一些心照不宣的幻想和默契,而"华侨银行"也未见成立。广东地方实力派中甚至有一部分人主张利用日本浪人搞蒋,也在所不惜,且有派翟歧卿到蒋统区去暗杀日本人,以增加蒋的麻烦的计划,只是没搞出什么名堂来。(注:广州政协文史委编:《南天岁月:陈济棠主粤时期见闻实录》,广东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68页。 )陈济棠在两广事变下野后亦曾反省说:"不应听信那些策士去聘任日本军官,来做什么顾问,使人怀疑"。(注:广州政协文史委编:《南天岁月:陈济棠主粤时期见闻实录》,广东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 506页。)可以说,他们高举"抗日"大旗是为了反蒋,与日本勾结也是为了反蒋,但他们反蒋的主要基础并没有寄托在"联日"上。从其言行看,广东地方实力派的对日政策实际上处于亲日与反日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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