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站是从巫山县城沿江西行,我们分成南北两组夹岸溯江步行调查,发现线索即上 坡踏勘。时值冬季枯水期,我们行走在江干沙坝上,用脚踢沙常可发现石器。多半是用 砾石打制的石片石器,器形主要是有柄石锄、亚腰网坠等,间或也有磨光石器和陶片, 都与砂石及近现代遗物混杂,显然是由水流冲刷下来的再生堆积。故追踪到岸上土层断 崖上能找到文物的原生埋藏点,瞿塘峡东口巫山大溪遗址(当时叫火爆溪遗址)就是这样 找到的(详见下节)。值得注意的是江干的漂砾多为火成岩与变质岩,硬度较高,打下带 砾石皮的石片与刀一般极为锋利,无需进一步加工,至今沿江居民还用以剖鱼割物。 在奉节境内首先是调查瞿塘峡北岸峡路一带,发现不少崖葬遗迹,如风箱峡的悬棺等 。笔者还从白帝城三八供销社收集到崖葬木棺1具,底盖由整木剖挖而成,底盖两端均 有上下对应的突耳,可供绳索串扎。据称是从白帝城对岸的孟良梯上方的吊槽崖穴中取 下的,棺木运回四川省博物馆。此事《调查简报》也未记述,事后有人作了报导(注: 陈培绪:《夔峡中发现悬棺葬》,《文物》1959年第5期。),但误记为盔甲洞。另揭一 事,笔者又亲自从熬硝的乡民口中得知,瞿塘峡的峡路附近有一处溶洞,匍匐而入,得 一大洞,内积大量“龙骨”,据称形似“粗腿细肋”的都有,用舌舔之发粘,还有人取 出卖钱,可见是一处重要的古生物化石埋藏点。可惜当时未及调查取证。时隔近半个世 纪,每思及此,懊恼非常,三峡蓄水,此洞必将成千古之谜。 我们在奉节城东梅溪河口的鱼复浦调查,没有发现城址,而有许多砖室墓和散落的瓦 砾陶片层。溯梅溪河而上,在长沙坝至两河口一带,支流甚多,地势开阔,环境理想却 没有找到遗址,只从乡民手中征集到磨制石斧,而汉砖室墓甚多。 为探大溪河的源流,我们从奉节县城南岸的对县出发,翻山越岭,到五马河上游七曜 山下的吐祥坝调查。五马河是大溪河的正源,流淌在川鄂边境的大山之中,吐祥是丛山 峻岭之中的一个坝子,越过七曜山就是鄂西清江上游的利川、建始界。可惜此行匆匆没 有找到早期遗迹,只见有崖葬和汉砖室墓,反映在秦汉前后这里应是一处交通要冲上的 重要聚落。此处地势甚高,水库当不及淹没,希望今后能有机会循此古道探索清江廪君 巴人进入四川盆地的来龙去脉。 12月间,调查队陆续返回重庆市博物馆,在枇杷山总结整理调查结果,分装标本和撰 写纪录,笔者负责撰写本组的记录。最后由杨有润先生汇总撰写《四川省长江三峡水库 考古调查简报》。现在重读此报告,感触甚多,1958年调查时库区标高的范围未定,踏 勘的位置未必合理,各遗址遗迹的判断也未必科学准确,但毕竟是里程碑式的工作基础 。不仅是调查结果表明:川东库区有需要处理的遗址42处、墓葬49处、地面文物6项、 采集标本2458件。而且抓住了几个大遗址,如:巫山大溪遗址、忠县井沟遗址群、 巫溪双堰塘遗址……等,对它们的发掘研究必将载入中国考古学史册。而且进一步说明 一次大规模的田野考古工作,必定要有充分细致的前期准备和组织工作,包括舆论动员 、专业培训、先行摸底、新老搭配、深入现场、有始善终等等,才能顺利完成任务。尤 其如吾等当年年轻学生虽然学识两薄,而求知欲高,勇于探索,只要好好引导,扬长避 短,也是能够做好事情的。笔者此行看到各考古工地的年轻领队们指挥若定、意气风发 的模样,莘莘学子们埋头探坑、潜心钻研的劲头,更使人深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 叹。 二、大溪遗址与大溪文化发现始末 大溪遗址是这样发现的。1958年11月间,我们组溯江调查来至巫山西界江南的大溪镇 ,镇西濒临大溪河,大溪全长120余公里,虽是山涧溪河,而水流终年不绝,在入江口 恰与瞿塘峡口的洄水沱相遇,水面甚宽,西岸为瞿塘峡口白盐山东麓(小地名乌云顶山) 面向江河的倾斜台地,远望发现正是我们要找的理想的遗址所在地。本来对岸有村落以 渡船与大溪镇往来,当时已近正午,久等不见驾船者前来,同组陈培绪同学自持江津人 水性好,不听劝阻竟下水泅渡,不料水冷湍急,顿生险情,幸好有渔者相助得登彼岸。 (大溪口水面平静而实凶险,翌年发掘时有应届高考生当民工者,不幸在此游泳遇难。) 陈登岸后即举着从河坝拾得的石斧大声欢呼,急召我等过河。过得河来,全组人为断崖 上暴露出来的2米多厚的文化层所激动,文化层几乎全为白色的鱼骨渣夹杂着人骨、兽 骨、陶片、石器所构成。整个下午我们即采集到由打琢磨兼施制成的大小石斧、圭形石 凿、打制的石锄、彩陶片、黑陶片、夹砂陶片、人骨、鱼骨等标本一大堆,还从乡民手 中征得彩陶瓶1件。所得标本比此前所得到的总和还多,很多文物都是第一次发现。大 溪遗址作为一个新石器时代的考古遗址就这样被发现了。大溪遗址发现的好消息即报队 部,杨有润先生急急赶来复查,还在后面山坡上找到很多石砌的长方形“蛮洞”(应该 是东汉砌券石室墓),绳纹粗陶实足鬲等显然较上述新石器遗存为晚,兴奋地认为这是 四川的最新发现,并以遗址上有冲沟叫火爆溪而在以后的《调查简报》中以“火爆溪遗 址”命名。 这里有必要说明的是:不能认为大溪遗址是早在20世纪20年代由美国人发现的,这次 不过是“再发现”。因为据郑德坤《四川考古论文集》介绍:1925~1926年,美国中亚 探险队的奈尔逊(N.C.Nelson)曾在此一带采得一批石器、陶片、鱼骨等,调查报告曾发 表在《自然科学》杂志上(注:据郑德坤:《四川考古论文集》(T.K.Cheng,Archaeological Studies in Szechwan,剑桥大学出版社,1957年)。)。但奈尔逊只把 此作为众多的标本采集点之一,而众所周知文物如果不出在原生地层即文化层中就不是 考古遗址。采集点有可能成为遗址的线索,但两者决不能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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