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它们都是几何学体系中的抽象物,几乎不可能用来描述“自然”中的真实过程,更不用说“历史”中的真实过程。其次,就将它们运用到自然或是历史中而论,这些模式太过一般,也太过含糊,以至不会让人们有信心用它们充当说明性的或是解释性的方法。第三,它们也太机械论了,不能用来描述更具有机性的过程,或者若不是更有机性的,也不能用来描述比纯粹机体性更具社会精神性过程。 这种意识形态随着一切所谓的宏大叙事而沦丧。宏大叙事朴素的思想性正好在它们使用这些线性的、循环的、两极振荡的和不规则的形式作为其表现的显性形式时表露无遗。这种宏大叙事或历史神话的终结表现在,人们用什么来证明这样一种信念,即“历史”本身已经终结,并且被一种本质上是全球的和非意识形态的新的时间-空间意识所取代。这种意识根本上是“后历史的”,这意味着它不再对时间性感兴趣,不再关注空间,也不再关注以市场和所有权组织起来的全球和地方区域之间的联系;意味着由于所有的空地都被“殖民化了”而不再有发展,并且呈现出一种“川流不息和奔放”的景观,而不具有亚里士多德的宇宙哲学中那种“变化和连续”的特征。 三 但是,宏大历史叙事的时代和伴随着宏大历史叙事终结的假定而展开的时代之间存在的那种关系仍然被理解为一种历史性关系,即一种连续性之中的变化,它实质上具有“历史的”性质。 历史因而是可叙述的,换句话说,即用故事的形式可恰当表现的。但这意味着它唯有以某种叙事化模式或多种叙事化模式的组合才可能进行历史学式的描述,因为线性、循环、两极振荡和不规则必然显得像是唯有用外形或外观,换言之,用形象或图像才可描述的在概念上简化了的种种关系模式。这些形象或图像的功能在于它们恰好呈现了社会性条件下,或是在作为真实的或想象的共同体之中的成员与他者一同生活时,人类所独有的生存模式。 叙事或故事的意义与历史的意义之间的关系问题是那种更一般的关系问题中的一种特殊情况,后者指在有关实在的形象或想象的表现和按照概念化思想范畴对这种表现进行的组织之间存在的关系问题。对于有关实在的任何方面的形象或想象,人们都认为,它作为实在之有意义的和真实的表现所具有的地位源自概念性内容的一致性,这种一致性暗中呈现在表现这些概念化内容提及的或摹仿的或以其它方式显示的实在的种种形象或想象中。但是,就种种观念根据推测以其想象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一层面而言,一种对于实在的叙事性表现总是能够被证明是不相容的或不一致的。并且,这是主要的原因,即,如果将历史研究转变成科学所做的种种努力并没有导致具有从过去继承而来的“宏大叙事”之特征的历史记录真正发生意识形态扭曲的话,那么,这些努力作为工具的典型特征便是攻击叙事性表现。分离历史意识和叙事性的种种努力,诸如建构历史过程的非叙事性表现模式,如年鉴学派的“长时段”或统计性序列史所做的那样;或者试图发现叙事的逻辑或语法,正如在热奈特、格雷马、巴尔特等人那样。但这些努力失败了。看起来,在概念层面,以叙事的方式组织的话语本质上是非逻辑的,或反逻辑的,或仅仅是超逻辑的。然而同时,它又是不可能从任何作为历史的实在表现中消除的。当前的情形看起来是,要么我们必须接受任何属于历史范围而提出的有关实在的表现必须运用叙事的形式来获得历史表现的资格,并因而必然只在外表上是超逻辑的;要么我们必须重新将历史实在界定为本身是叙事性组织的存在,以便说明话语的叙事模式足以真实表现其历史所指。保罗·利科在其《时间与叙事》中已经卓有成效地尝试过后一种做法。 四 利科把叙事定义为话语形式,在这种形式中,人类的时间性体验在语言中获得了表达。他指出,时间性体验有三种形式:时间内体验;“原始的时间性”体验,即扩散、死亡和消解;还有“历史性体验”,这只不过是个体对于与群体关系的体验,群体在时间上先于个体存在,并会在将来比个体存在得更持久。利科声称,历史性体验是一种以叙事的方式组织的时间性体验。时间的组织作为以这样一种方式的“设计”,揭示了现在、过去和将来之间的比喻性关系。 历史性只能被当作比喻来把握,因为任何想象它、概念地表现它,以及根据同一性和非矛盾逻辑来整合它的尝试都只可能导致不规则状态。这就是运用线性、循环、螺旋和不规则形状来描述特定的历史关系和过程的错误所在。运用其中任何一种模式或将这些模式联合用来描述历史实体最多能将它转变成“时间内”体验的表现,如年代纪、编年史或至多是百科全书,至少起码是事件列表,而决不可能是历史主体的世界中存在模式的表现。这种历史主体便是作为行为者的人类主体,他促使事件发生而非仅仅承受事件对他的影响。单单是叙事就能记录下存在性选择、约定、雄心与挫折、兴奋与失败、意向性与有效性的复杂影响,这些都是历史的人类主体经历的而非仅仅是忍受的。正因为这种原因,叙事性本身就适合历史过程的表现,这种表现能够替意识记录下为人们生活赋予意义的努力。在某个话语中,这种意义要么可以描述为进步、退步,要么描述为二者兼有,而该话语即便在总体上只是比喻性真实的话语,在其部分中却是字面上真实的话语。这就等于是将某种比喻当作一种适合表现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关系的工具加以拯救。至于这种关系,我们必须把它看成历史-自然性的,而非要么历史性的,要么自然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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