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最早移民加拿大是在19世纪50年代。那时,不列颠哥伦比亚的弗雷塞地区发现金矿 ,立即吸引了世界各地渴望发财致富的的人们前来淘金,希望能从此改变自己贫穷的经济状 况 。中国人也不例外,已经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地区淘金的中国人自不必说,远在中国本土的人 民也跃跃欲试,纷纷前往,华侨在加拿大的生活就此开始。 中国人移民加拿大的历史,是近代史上中国人向世界各地移民历史的组成部分,它是在当 时世界移民大潮的波涛中出现的。在通常情况下,国际间移民现象的出现,都是由移民者所 在的家乡国的“推力”和他们所向往的接受国的“拉力”这两种因素的混合而决定的。这两 种 力推动了人类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的移民热潮(注: [加拿大]李胜生著、宗力译:《加拿大的华人与华人社会》,三联书店(香港 有限公司)1992年版,第17页。)。中国人移民加拿大的模式也是如此。 不过,除了上述的“推力”和“拉力”这两种主要作用力之外,汽船代替木帆船在大海航行 ,中国政府放松、乃至解除对中国人移民海外的限制,中外交流渠道的畅通等,对中国人移 民加拿大无疑也起了很大作用。 一、中国的推力 近代中国人移民加拿大的内部“推力”是由几种力量综合作用而形成的,主要有以下几个 方面:统治阶级在政治上的软弱无力与分崩离析、外国的侵略与干涉、人口膨胀的压力,以 及接二连三的自然灾害。这些力量的交互作用,导致中国社会内部落后动荡、民不聊生,移 民海外似乎是一些中国人自己,在某些情况下也是使其子孙,摆脱似乎是永无尽头的贫穷, 以及其他不利生存环境的惟一可走的道路。 在中国近代史上,继一个腐败、软弱的清王朝之后,又是几届庸碌无能的共和政府,这些 政府既不能实行新的政治制度,又不能控制国内的盗匪横行和连年战乱,以及消灭或者减低 自然灾害所造成的损失,更无法抵御外国的侵略与干涉。 近代中国可以说是多灾多难、内忧外患。在19世纪中叶以前,中国基本上是一个独立自主 的国家,它自1644年起就一直由清王朝统治。虽然明朝末期中国就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经济 的 萌芽,但这种萌芽一直受到明、清王朝封建专制统治阶级的压制,长期未能有适合的土壤出 苗生根,并茁壮成长。清王朝末期,也曾出现了一些官僚资本主义企业,但为数甚少,在中 国经济中不占主导地位。因此,近代中国经济实质上是由小农经济和家庭手工业组成的自然 “匮乏”经济。在这种经济体制下,大多数的可耕地由少数地主垄断,农民使用原始而简单 的生产工具租地耕作,生产所获的大部分或是作为地租交给地主,或是以各种税收的名义交 给国家,农民们被迫担负着似乎是代代都还不清的债务。这样的农民经济,使得农业技术的 提高和农产品的大规模生产根本不可能发生,最终只能造成长期不变的短缺经济(注:Rebecca B.Aiken,Montreal Chinese Property Ownership and Occupational Change,1 881-1981,AMS Press,Inc.,New York,1988,p.16.)。 短缺经济本来就导致了中国人民的贫穷与落后,人口膨胀和接二连三的自然灾害更使这种 短缺经济雪上加霜。人口的迅速增长,在自然经济条件下并没有伴随着一个农产品产量和新 经济机会的相应提高,因而,这成为清王朝难以解决的社会问题。据估计,从1750年到1850 年,中国的人口几乎增加了1倍,即从1750年的2亿至2.5亿人增加到1850年的4.1亿人。可是 耕地面积仅仅从1766年的9.5亿亩增加到1873年的12.1亿亩(注:[新加坡]陈国贲著,王业龙、王毅译,杨立文、陈国贲校:《烟与火--蒙特利尔 的华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4页。)。相对于人口数而言,可耕地 严重不足,而且还被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这种情况的后果是许多人成为土地很少的农民或者 根本没有土地的佃农。在广东省,1788年有70%的农民是佃户(注:[加拿大]李胜生著、宗力译:《加拿大的华人与华人社会》,三联书店(香港 有限公司)1992年版,第18页。)。顺治时,广东人均耕地有 七亩多;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人均耕地已不足两亩;至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仅为1. 3亩(注: [加拿大]李胜生著、宗力译:《加拿大的华人与华人社会》,三联书店(香港 有限公司)1992年版,第29页。)。根据中外学者推算,清代的比例常数为,“平均每人约得四亩可获生计”。这个标 准为“温饱常数”或“饥寒界限”,低于它社会就会动荡。在台山县,19世纪早期已达到50 万人,全县总面积为4600平方公里,但可耕地只有400平方公里,其余则是山砾地,每平方 公里的可耕地要养活1300人(注:孙谦著:《清代华侨与闽粤社会变迁》,厦门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5页。)。台山地区人均耕地只有1.2亩,不仅低于温饱常数,还低于 全省平均水平。当时广东佃农的年收入大概是1.03两白银,其价值可买谷159.8斤,食物严 重不足。由于很多人失业,所以盗匪横行。当然也有很多人离开家乡,漂泊海外,因为中国 其他地方也一样贫穷。“族之子姓发达后,陋于疆界,土地偏小,庐舍纵横,田园益蹙。食 多生寡,故土农工商,维持生活颇费踌躇,于是乎奔走外洋” (注:David Chuenyan Lai,Chinatowns,Towns within Cities in Canada,Vancouver:Univers ity of British Columbia Press,1988,p.20.)。加拿大的早期华侨来自广 东省并不是偶然的。 19世纪后期,中国还遭受了农业减产及洪水和饥荒等连续的自然灾害。1898年以后,山东 省几乎每年黄河都发生泛滥,成千上万的人死亡。长江、汉水流域洪水迭发和农业收益减少 的 记载也比比皆是。从1851年到1908年,广东省台山县遭受过14次大的洪水、7次飓风、4次地 震、2次干旱、4次瘟疫和5次饥荒(注:福建南安县丰山族谱(抄本)。转引自孙谦著:《清代华侨与闽粤社会变迁》,厦门大学 出版社1999年版,第25页。)。为争夺有限的土地等自然经济资源,各地农村经常发 生械斗。从1856年起,在广东省台山县发生了持续12年的“土客械斗”( “土”即讲粤语的 原住民,“客”即讲客家方言、从外地迁徙而来的居民)。这场械斗波及恩平、开平、阳春 、高明、阳江、新宁、高要等县,因械斗造成的死亡人数就有两三万人之多。械斗双方抓获 的俘虏,不少被押往香港、澳门,再卖往美洲充当“猪崽”华工。仅就客家人而言,被土人 掠卖或自卖到南美的即达二三万人,其他不堪械斗之苦的农民,亦大批逃往香港、澳门和海 外(注: [加拿大]李胜生著、宗力译:《加拿大的华人与华人社会》,三联书店(香港 有限公司)1992年版,第19页。)。 正当中国人民在封建专制统治下苦苦挣扎之际,外国殖民主义强行进入了这个工业落后的 国家。外国的侵略与干涉,加深了中国政治的腐败与无能,使得经济更加落后,人民更加陷 于贫穷困苦之中。在清王朝依旧沉醉在自然经济的“天朝泱泱大国”中怡然自得的时候,欧 美列强基本上已经完成或正在进行着工业革命,英、法、美等国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的中心。 随着生产方式的机械化以及随之而来的经济产品的急剧增加,英、法等国急于为其过剩的产 品找到市场和销路,同时也为了获取资本主义再生产所需要的廉价劳动力和自然资源,它们 采取了向外扩张贸易和拓展殖民地的政策。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地都曾是英 国殖民帝国的组成部分。在美国等地独立以后,落后而又人口众多、大部分自然资源尚未开 发的古老中华帝国,自然成为英国等帝国主义扩张中的首选地之一。但是,由于中国是一个 自然经济国家,清政府禁止输入消费品,英国开拓中国市场的努力因而接连失败,它与中国 的贸易出现严重的入超。在这种情况下,英国决定向中国倾销鸦片。从1801年到1839年,巨 额的鸦片贸易使中国的白银大量外流,中国与英国的贸易由出超变为入超,导致白银价格上 涨,中国货币不断贬值,农民陷入赤贫的深渊。中国经济与社会处于崩溃的边沿。 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清政府派遣林则徐于1839年去广东查禁鸦片,在虎门海滩销烟。 英国政府向中国发动了罪恶的鸦片战争,中国迅速战败。1842年8月29日,腐败的清政府被 迫 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鸦片战争,标志着西方列强侵略 、奴役中国的开始。1856年,英法联军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清王朝再次战败。沙俄也乘人 之危,在外兴安岭领土问题上武力胁迫中国,结果,清政府只得与这三国分别签订《天津条 约》(1858年)和《北京条约》(1860年)。至此,几乎全部中国国土都被迫对外开放通商;中 国失去关税自主权;鸦片贸易合法化;中国赔款给英法各800万两白银;中国契约工人可以 被卖到海外作苦力,清政府不准人民出海的禁令被打破;外国获得领事裁判权和片面最惠国 待遇;允许外国派驻外交使团到北京;传教士可以自由到内地建立教堂;中国东北、西北的 大片领土割让给俄国;等等。1894年日本发动中日甲午战争,1895年4月17日,战败的中国 签 订了《马关条约》,日本获得进入中国内地开工厂的权利,辽东半岛、台湾及澎湖列岛割让 与日本,中国赔款2亿两白银。1900年7月,八国联军(英法美德俄日意奥)借口义和团运动进 攻北京,8月攻陷北京。1901年9月7日,清政府与这八个国家以及比利时、西班牙和荷兰签 订了《辛丑条约》,外国获得在北京等地的驻军权,不准中国人民进行反帝活动,中国赔款 4.5亿两白银。从此,中国完全沦为半殖民半封建的国家。 这样,经过一系列的侵略和战争,到1898年,中国已被帝国主义国家瓜分完毕,几乎全部 国 土都成了帝国主义的势力范围,中国迅速丧失了自主统治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权利 ,巨额的赔款负担转嫁到中国人民头上,税收猛涨,使本已陷入赤贫的广大农民更加苦不堪 言 。长城以北属于沙皇俄国,长江流域属于英国,山东属于德国,法、英共管云南、广东、广 西,福建成为日本的势力范围。到1911年止,中国除割让台湾、东北、香港等地外,还开 放了82个通商口岸,在16个城市设立了“租界”。随着外国投资的增加,中国大约80%~90% 的重工业、运输业和通讯业、消费品市场被外国投资者所垄断。帝国主义列强在中国建造铁 路,侵吞重要矿山、农田和房屋,破坏中国水运,并展开了激烈竞争。中国自给自足的自然 经济基础被破坏,作为基本生产单位的农村完全破产。成千上万的农民被驱赶出自己的家园 和村庄,成为强盗和游民,手工业者失去了生计。例如,在广东与湖南、广西交界处,聚集 的绿林好汉就达一万多人,这些人大都是失业的劳工、贫穷的农民。他们或许由于战乱,或 许由于贪婪的地方官的敲诈,或是躲避自然灾害而聚集在一起,以对付那些贪婪的地方收税 官员。他们也对过往的商人、地主和旅游者实施抢劫。在中国,杀富济贫是对付不公与剥削 的一种最直接的反抗方式。由于广州丧失了惟一对外贸易港口的地位,一万多名搬运工人和 一 万多名船民因此失去生计,他们原先主要靠从江西贩运茶叶经梅岭南下广州为生。广州的货 场工人、商人同样也失业了;便宜的英国棉布使得广州的纺织业大受打击,堆在广州货场的 棉布腐烂变质,与此相关的工人与商人的生活陷入窘境(注:王大鲁:《赤溪县志》卷八,《副编·开县事记》。转引自孙谦著:《清代华侨与闽粤 社会变迁》,厦门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9页。)。 由于受到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多重压迫,在19世纪大半时期以及20世纪 前2 0年左右的时间里,中国人民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已不再是维持既有生活水平的问题,而是 如何保持最基本的生存。 社会与经济方面的困境,导致了从1843年到1850年间大约有一百次地方性的农民起义和暴 动,1851年至1864年间的太平天国革命运动把这种起义和暴动推向顶点。太平天国运动波及 大半个中国,尤其是南部地区,其主要成员有秘密会党成员、矿工、农民、运输工人和失业 者。这次农民起义时间之长、规模之大,明显地反映了遭受饥饿痛苦的农民的绝望以及知识 分子想通过激进手段改变不利的社会和经济条件之努力(注: Anthony B.Chan,Gold Mountain,the Chinese in the New World,Vancouver :New Star Books,1983,pp.28~31.)。太平天国起义虽然失败了,但 它沉重打击了清王朝的封建专制统治。到了19世纪70年代,中央政府的权威在形式上已经重 新树立起来,但在乡间依然是盗匪横行,各种私人武装正在成为中国农村生活中司空见惯的 现 象。 在十分绝望的情况下,移民海外似乎是这些地区的人民惟一可行的选择。一般而言,中国 人民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他们不愿离开祖先的墓地,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繁衍的故里。他们 的生活是与家乡、祖先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中国人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去远方谋生的 ,除非以某种方式迫使他这么做,因为他的生活信条便是这样的:“像树木一样,扎根于某 一处滋养、繁衍、腐烂。”而且一般来说,中国人即使离开家乡,也没有不返归故里的。他 的希望是富足还乡,安度晚年,直到死去,这样死后就能葬入祖坟山中(注:[加拿大]李胜生著、宗力译:《加拿大的华人与华人社会》,三联书店(香港 有限公司)1992年版,第19页。)。移民加拿大的 华侨也是如此,这种选择实属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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