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些事物往往具有两面性,中国史学的发展状况也是如此。若从纵的方面与过去的六、七十年代相比,它可以说是处在兴旺发展、繁荣进步时期。诸如各种史学研究会已在全国各地普遍建立;史学论文每年发展数以千计;各种历史资料也不断整理问世。但是若从横的方面与一些发达的学科相比,中国史学的研究与教学均存在不景气的状况;诸如史学研究气氛还有一些沉闷,史学研究和教学的内容与方法略显陈旧,它的社会功能也不够显著。前些时期,有些青年史学工作者,曾发出了“史学危机”的呼声,可能皆基于此。近来有些史学工作者,为了使中国史学的研究工作跟上时代的步伐,已发表过很多中肯的见解和好的提议。但总的说来,中国史坛上的恢宏局面还未出现,新的历史精神和风气还有待树立。有些研究的思路和途径还停留在“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要改变这种状况,首先要摆脱旧的史学理论框框,改变一些因袭的观念,使中国史学的新局面,在新的理论层次上获得实现。 重视对“非必然”性历史的研究 无论大、中学校在拟定历史教学大纲时,提及历史教学的目的和基本要求,总是归结为要认识和掌握中国历史发展规律等语。但是当学生学完整个课程后,对这个目的与要求从未作认真检查。许多学生连什么是历史发展规律的问题,也回答不了。甚至有些历史教师对它也是一知半解。出现以上情况,主要由于有些史学工作者,对历史规律本身的涵义、属性、以及层次等缺乏深入的理解,或者将它简单化和教条化。历史规律与自然规律,虽有它们的“共相”,但又有不同的“殊相”。自然规律主要指自然界中能重复出现的事物和现象而言。而社会规律是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重复”的,它的可重复性,仅仅指那些相似性历史现象而已。历史规律又区别于逻辑中的必然性,因为逻辑中的必然性,是排除偶然性因素的,而历史规律适得其反,历史的必然性是通过偶然性表现出来的,历史必然性虽然对偶然性起支配作用,但它一步也不能离开偶然性。 笔者很同意有的论者对历史规律归纳为三种不同的运动系统。如一类是属于“必然规律性”确定性系统。在这系统内就历史规律所适用范围而言,有普遍规律和特殊规律之分。就对描述和总结历史现象与过程的范围不同而言,又可分为总体规律与具体规律或阶段规律等。认识、探讨历史社会中普遍规律与整体规律是属于历史哲学的研究使命。而探讨历史中具体规律、阶段规律以及特殊规律,则属于历史学的研究使命。 另一类是具有“概然规律性”的随机性系统,它通过偶然反映规律,但反映的只是规律性的概率(多次出现),有时甚至会出现二律背反的情况,因此又区别于必然规律性(具有共同性的发展状态)。这种“概然规律性”在历史中也经常出现。 此外,在人类历史中还存在一种不确定系统。即历史现象和过程是受纯粹的偶然因素决定的。它似乎背离任何规律的制约,是规律的“叛逆者”,所以称它为“不确定性”。但是它的表现形式并非飘忽不定的,在历史发展中它往往表现为种种“变异性”(曲折道路和特殊性)。 过去史学工作者对历史规律的研究,往往着力于“必然性规律”方面。而忽略了对“概然规律性”的探讨。而对历史中不确定系统更是讳莫如深。充其量将它们归为特殊性、多样性一类中去,用“统一性与多样性(或一般性与特殊性)的辩证统一”这一类哲学命题来概括一下就了事,其理由是认为历史学的主要任务是揭示历史的必然性为主。并以为重视偶然性就无法与历史唯心主义划清界限。这种强化“历史必然性”的观点,势必带来了一些不良后果,它也是属于历史研究中僵化思想的根源之一。 我们若对历史规律的理论认识不一致,势必会影响到历史学中有些学术见解的分歧。诸如中国封建社会形成的上限问题,对此各学派的争论已达半个世纪之久,但至今不仅未获得一个共同的结论,并有讨论愈深入,分歧愈扩大的趋势。其症结所在,可能与大家对历史规律认识不一致有关。各学派的见解虽然殊异,但却有一个共同的思路——中国社会历史发展是按常规性的道路行进的,即由奴隶社会更迭为封建社会。若我们的思路一旦转移到历史发展中概然性规律或不确定系统中来,就不难发现历史发展中除了常规性道路外,还有变异性道路,如我国西周时代就是封建农奴制与奴隶制并生性(变异性)的社会形态。中国鸦片战争后就是封建主义与资本主义并生性的畸形社会的形成过程。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后建立起来的新民主主义社会,也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社会主义并存的社会。若我们的思路不能从囿于常规性发展道路中跳出来。则对这种争论问题再延长一个世纪也不会有共同的结论。 记得六十年代史学界曾对农民战争后崛起的封建王朝所推行的政策有过争论。“反攻倒算”抑或“让步政策”,两种观点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到目前这问题的争论虽已冷却,但大家认识并未得到统一。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彼此均具有充分的史实根据。如执行“反攻倒算”政策的,主要是五代时期的一些君主。而执行“让步政策”的则以汉、唐、明、清的一些君主。这两种意义相背、而又在历史上多次出现的事件,均可归结为概然性的历史规律,而双方均不属于“历史必然性”的规律范畴。 我们重视“非必然”历史的研究,也就是重视历史偶然性的研究。由于历史运动是通过人的主体活动来实现的,在历史中充满了随机性和偶然性。弄清多种偶然性和错综复杂的因果联系,才能全面、合理的认识历史运动。我们重视偶然性研究,并非轻视必然性和规律性的研究。我们要维护历史必然性的权威,就必须揭露那种以偶然性为敌,并坚持那种形似“必然性”而实为预成论(形而上学规律论)的思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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