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历史上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其前期表现为东西战争，后期表现为南北战争，这一重要特征在以往的农战史研究中重视不够。
    一、农民起义之为东西战争与南北战争略论
    在封建社会前期秦、汉、隋、唐诸朝，农民起义爆发地点及初期活动地区全在关东，起义成员也多为东关人，基本表现为东西战争。在封建社会后期宋、元、明、清诸朝，农民起义爆发地点及活动地区全在南北方，起义成员也多是北人或南人，基本表现为南北战争。起义具有强烈的方向性，起义与镇压起义的阵营划分往往主要不按阶级而按地域，致使地域特点超过阶级特点。
    1、秦末农民起义为东西战争
    爆发地点在蕲县大泽乡，起义政权“张楚”最早建立在陈。整个关东都积极响应起义，“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原关东六国除韩国之外，全都复国，建立反秦政权。起义成员，陈胜、吴广以及900戍卒全为楚人。 响应者不仅有广大关东农民，也有众多的关东地主，如原六国贵族之项梁、项羽、田儋、田荣、魏咎、楚怀王心、张良等，原六国名士之张耳、陈余、孔鲋等，原泗水亭长刘邦、沛县小吏萧何和曹参、东海小吏陈婴以及陈郡的三老豪杰等。如此众多的关东地主积极参加农民起义，并涌现出一大批重要首领，仅用“投机革命”或“混入起义”来解释是不能令人信服的。这一事实恰恰表明农民起义具有地域特征。与之成为对照的是，尽管关东起义风起云涌，声势浩大，但关中地区没有丝毫响应，如一潭死水，不仅关中地主死心塌地效忠秦王朝，就是关中农民亦与关东农民敌对，积极镇压关东起义。当周文、吴广两支西征军席卷关东，直逼关中时，秦军主力凶恶地从关中反扑过来，在短短两个月之内击溃周文和吴广百万大军，继而又连续打败陈胜、田儋、周市诸军。章邯秦军组成是什么人？战斗力如此之强？据《史记·秦始皇本纪》，似乎是修骊山墓的70万刑徒。我以为，这些刑徒多是关东籍，而且仇秦，不大可能为秦王朝拼死效力。据陈余给章邯的劝降书可知，章邯军损失缺员很大，“所亡失以十万数”。关中子弟不断被征发，补充章邯军，正如《史记》所云：“盗贼益多，而关中卒发东击盗者毋已”。当章邯攻击陈胜时，关中两支部队司马欣和董翳被派遣到章邯军中。在东阿之战章邯军首次受挫之后，“秦悉起兵益章邯”，又大大补充了章邯军。此外，秦王朝还从塞上撤回大量戍兵，增援章邯，主帅即是在钜鹿之战中被俘的王离。如果秦军最初曾有骊山刑徒，也早已被关中子弟替换。因此，章邯所率的20万秦军基本是关中子弟。《史记·项羽本纪》记载，这批关中子弟在钜鹿战败投降后，与关东起义军存在很深矛盾。因为起义军大多被秦朝强征服役过，为以往“徭使屯戍过秦中，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所激愤，如今则“乘胜多奴虏使之，轻折辱秦吏卒”，所以秦降卒普遍抱怨。于是项羽下令在新安城南坑杀20万秦降卒。以上证明，章邯军是由关中地主子弟与关中农民组成，20万秦降卒被杀主要是因为东西结怨甚深所致。这是关东起义军带有复仇色彩的“以暴易暴”造成的一幕悲剧。综上，秦末农民起义敌对双方的阵营大体是按东西地域划分，而不是按阶级划分，显示出东西冲突的地域特点。正因为如此，起义军作战也具有显著的方向性，甚至战争成败也与地域有关。
    “张楚”一诞生，陈胜就分兵四略，抢占关东，但重点则是西征关中。陈胜组成三支西征军，分别由吴广、宋留、周文统率，“务在入关”。周文军受到沿途关东农民的热烈响应，队伍迅速扩大，仅用二个多月便拥有兵车千辆，士兵数十万，顺利越过古代号称九大天险的首险--崤塞，进抵关中东部的戏。这是古代军事史上罕见的奇迹。但这惊天动地的壮举，瞬间便黯然失色。在关中秦军反击下，周文大军一战即败，吴广大军随之也全军覆没，百万起义军毁于一旦。以戏之战为界，起义军在此之前的胜利和在此之后的失败一样的迅速和巨大。这种现象好似不解之谜，不能不令人深思。看来关中与关东迥然有别。关中有着强大的军功地主集团，打败过关东六国贵族地主集团，敌视关东，他们铁板一块，支持秦王朝，是始皇对关东暴政的既得利益者，因此积极镇压关东起义。关中农民在“急耕战之赏”的秦制之下，也得到功赏之补偿，因此愿为秦王朝效力。如果说关东是起义的温床，那么关中便是起义的墓地。东西地域之差，直接造成起义成败逆转。秦末农民起义实质上是一场东西战争。
    2、汉末绿林、赤眉起义为东西战争
    绿林军兴于南方绿林山，赤眉军起于东方泰山。关东响应者此起彼伏。起义成员，樊崇是琅邪人，逢安、徐宣、谢禄、杨音均为琅邪、东海人。王匡、王凤是新市人，王常、成丹为颍川人，马武为南阳人，陈牧、廖湛是平林人，都是清一色关东人。起义者有广大关东农民，也有众多的关东地主。如关东豪强地主原西汉宗室刘玄、刘縯、刘秀、刘隆、刘稷、刘嘉、刘盆子、刘林、刘永等，还有“货殖著姓”李通、李轶，“世吏二千石”的邓晨，谏大夫来仲之子来歙，太守彭宠之子“少为郡吏”的彭宏以及豪族李松等一批南阳“豪杰”。随着更始政权的建立，关东豪强地主更是争先恐后响应起义。其中著名者有琅邪张步、东郡太守王闳、庐江属令李宪、益州公孙述等。东汉开国功臣“云台二十八将”除景丹、万脩、马武之外，其余25人均为关东地主，据《后汉书》，仅南阳地主就有11人，颍川地主有7人。 如此众多的关东地主参加起义，表明绿林赤眉起义具有强烈的地域特点，当时王莽大臣王涉、董忠、刘歆等已看出这一点，认为：“天文人事，东方必成”。因此起义军作战具有清晰的方向性。绿林、赤眉倾军西征，相继打入关中。关中响应起义者寥若星辰，与关东成为鲜明对照。虽然当绿林军攻打长安时，一些关中地主及民众出于对王莽的仇恨，也曾给予一定协助，但是很快便改变态度，“更思莽朝”，“郡县大姓各拥兵众”，纷纷结寨自守，坚壁清野，与关东起义军对抗。不论是绿林数十万大军，还是赤眉百万之众，在关中地主的顽抗下都无能为力。绿林军一些首领绝望，欲放弃长安，退回关东，因而发生内讧，即“三王反叛”事件。赤眉军在关中也走投无路，百万大军被消耗得仅剩20万人马，“饥困”已极，被迫返回关东，最后投降刘秀而失败。汉末绿林、赤眉起义实质也是一场东西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