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行省农业生产的发展
    奥古斯都帝国的形成以及随后200余年的相对和平，使罗马各地区农业资源的使用状况 有了明显的变化。意大利本土农业的变革就是典型。对于意大利当时的农业状况，科鲁 美拉和老普林尼都有过详细的记录。科鲁美拉曾在《论农业》的序言部分这样写道：
    我曾经常听到我们国家的领导人抱怨说现在土地变得贫瘠了，说近年来气候也变得恶 劣了，对农业越来越有害了。我还听到有人赞同这种说法，认为这种说法很有道理：他 们说由于早先的过度耕作，地力已经消耗殆尽，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给人类提供丰富的 果实了。我认为这种说法不对，与事实不符。……一个有良好判断力的人是不会相信下 述结论的，即大地会像有生有死的人类一样变得衰老。而且我不相信我们所遭到的各种 不幸是上天愤怒造成的，应该说是由于我们自己的过错。因为我们的祖先向来是把农业 交给最优秀的人手给以最精心的照料和经营；而我们却像交给执刑者去惩罚一样，把农 业交给我们中最差的那部分奴隶去经营[3]（Pref.）。
    与公元前1世纪相比，意大利的农业产量明显下降。据科鲁美拉记载，意大利许多地区 的粮食产量仅是其种子的四倍，这与瓦罗时代的15倍相差甚远[3]（Ch3）。对于意大利粮 食产量下降的原因，古典作家都有过论述，总括起来主要有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是认 为自由人鄙视农业劳动。在自由人看来，农业是一种卑微低下的职业，是一种无需专门 学习和用心研究的事业，是奴隶们的事情，所以都不愿意亲自参加农业劳动[3]（Pref.） 。当然，罗马政府对平民采用的“面包加竞技场”政策，尤其是粮食分配政策，也对意 大利的农业产生过严重的影响。奥古斯都对此深有体会。他曾这样写道：“我非常想废 除粮食分配，因为依赖分配使粮食生产被忽视了；但我并没有把这个想法付诸实施，因 为我深信粮食分配即使取消了，由于众愿所归，有朝一日还会重新恢复。”[11]（Ch42） 第二种观点是认为富人们在农场上大量使用奴隶。“而奴隶们却可以起很大的损害作用 ：他们会把牛租出去给旁人干活，对它们和其他牲畜不尽心喂养。他们不精耕细作，谎 报的种子用量比实际用量大得多，对于种到地里的种子也不精心培养使之正常生长，把 收获物运到场院时，每天打场都使用诡计或粗心大意而使收获量减少。因为他们自己偷 ，也不认真看守防止别人偷。甚至在入仓之后，他们也不在账上诚实地记上数字。结果 管理者和劳动者都在犯罪，这样的农庄往往名誉很坏。”[3]（Ch1）老普林尼所说的“大 地产毁灭了意大利”（latifundia perdidere Italiam）实际上也是指这个意思[1]（Ch18 ）。古典作家的分析固然有一定道理，但我认为，意大利农业经济的变化，还与行省经 济的发展和罗马人加强对行省居民的剥削有很大的关系。
    罗马帝国建立以后，虽然统治者上层争权夺利，政局不稳，但行省（尤其是原先较为落 后的行省）的农业却因消弭了战争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其主要标志是行省居民得 到了许多新的土地，从而使农垦面积有了很大的增长。例如，在昔勒尼加，当公元初年 ，除沿海地带以外，其余的大部分都是游牧区。帝国初年的地理学家波帕尼乌斯·麦拉 （Pomponius Mela）曾在其《地理志》一书中谈到过这些地区：“沿海岸居住的人民采用 了我们的一切风俗习惯和生活方式，只有少数人还保存了他们的原始语言和他们祖先的 偶像及仪式。他们中的内地人没有城市；他们的住宅叫做‘马帕利里’；他们的生活是 艰苦和粗野的。……再往内地去，则人民更为粗野，他们随着他们的畜群到处走动，他 们携带着他们的帐幕从一个牧场到另一个牧场，当日落时，他们碰巧在什么地方就在那 里过夜。”[12]（Ch1）
    麦拉描述过的这些落后地区，经过数十年的建设，到公元2世纪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过去的荒芜现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肥沃的耕地和繁盛的城市。各地都按照土壤、 气候和干湿度的不同，种植不同的作物。农业成了这些地区最主要的产业[13]（P10）。
    又如高卢，过去是地中海的落后地区，森林稠密、人烟稀少，经济极不发达。此时却 变化惊人，大量的荒地被开垦出来，耕地面积大为扩大，原先不出产粮食和葡萄，现在 却成了地中海世界粮食和葡萄的著名产地，在罗马世界享有很高的地位。至于帝国的其 他行省也和高卢等行省一样，发展显著。例如，原先尚未开垦的多瑙河诸行省，尤其是 潘诺尼亚和美西亚，现在都成了罗马的新粮仓。西班牙东部和南部地区以及不列颠等地 都栽种了葡萄。
    行省经济尤其是行省农业经济的发展显然与下述原因有关：第一是这些地区劳动人民 的艰苦劳动。第二是共和末年和帝国初叶意大利居民的大量移入。这些意大利农民或士 兵不但给行省带来了先进的罗马文明，也带来了先进的农业开垦技术。大片的行省土地 在移民们的努力下得到了开发，新兴的城镇在移民地或军屯旁悄然崛起，从而形成了新 的庞大的农产品市场。第三是帝国政府的鼓励。从奥古斯都以来，罗马政府就采取多种 措施，鼓励帝国居民开垦荒地。而从弗拉维王朝建立以来，政府则实施了更优惠的政策 ，鼓励居民大力开垦和利用荒地。据记载：弗拉维曾颁布过法令，规定：凡是自愿在皇 庄和公有田庄的处女地上种植者皆可自由行事，只要占有者仍耕种土地，他们就一直是 这块土地的持有者，他们享有法律赋予的宅地权；如果他们在这种土地上种植了果树或 橄榄树，甚至有权抵押它。此后，到哈德良时期，元首还采取了更加有利于开垦者的措 施。毫无疑问，元首们采取这些措施的目的是为了在帝国行省获取更多的纳税人。这些 政策和措施确实从客观上促进了行省土地的大量开垦和农业经济的快速发展。对此，基 督教作家特尔图良这样写道：“的确，只要放眼看一看世界，就可知道土地耕种日多， 人丁日益兴旺。现在一切地方都可畅通，为人们所熟悉，便于商业的经营。现在使人愉 快的田野已把一切荒凉痕迹抹去了，丛林已被铲除而代之以春耕夏耘的陇亩，牲畜成群 奔逐而野兽匿迹了。沙地已经播种了，山峪碎石已经扫除了；沼地已经排干了；过去贫 困的农舍所在地，现在已被大城市占据了。……到处可看到屋宇、人群，一派安定和文 明的景象。稠密的居民到处出现在我们的眼前。”[13]（P4-5）
    行省农业经济的快速发展不但改善了行省居民的生活条件，而且也为意大利农业经济 的调整提供了可能。众所周知，意大利是帝国的中心，它与行省的关系是征服者与被征 服者的关系。行省每年都要向意大利进贡大量的钱财物品。而粮食则是许多行省向罗马 进贡的主要物品之一。早在共和国时期，仅西西里行省每年就得向罗马缴纳300万摩底 粮食，相当于10万罗马公民一年的口粮。此后，数量越来越大，以致提比略元首在元老 院会议上公开承认：“罗马是靠着国外的粮食来维持的，而且罗马人每天都要看着暴风 和海浪的眼色过日子。如果行省的粮食不来支援这里的主人和奴隶，那么，我们的田地 ，我们自己的森林和庄园就得被迫养活我们自己。”[14]（Ch3）帝国早期，向罗马意大 利提供粮食的除了西西里以外，还有多瑙河地区、阿非利加和埃及等。据说，在奥古斯 都时代，埃及每年要向罗马提供2000万摩底小麦，几乎能够解决罗马人一年中四个月的 口粮[15]（Ch1）。北非每年的正常粮食出口是埃及的两倍，为4000万摩底小麦，可以满 足罗马人一年中八个月的粮食需要[16]（Ch2）。从这些数据，我们可以看出意大利农业 在帝国早期已经具备了根据需要调整经营模式的独特条件，而早期帝国农学家们把橄榄 和葡萄等高利润经济作物的经营和管理放在主要地位，这本身也说明意大利在当时已经 完成了农业的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