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智先生在《史学理论研究》1994年第2 期上发表的《西方古典史学的传统及其在中国的回响》这篇论文中,提出了一个饶有兴趣的问题。他说:“西方古典史学,最早于何时并由何种途径输入中国,对此我们还不甚清楚, 还有待继续查考。 ”张先生又认为西方古典史学在20世纪上半叶中国的回响是微弱的。下面我根据已查到的资料,说明一下19世纪末、20世纪上半叶中国关于西方古典史学的评述,对张先生在论文中未涉及到的有关情况,做些补充,并纠正西方古典史学在20世纪上半叶中国的回响是微弱的这一看法。 具有维新思想的人士孙宝瑄在1898 年(光绪二十四年)正月初六所记的日记中写道:“泰西著名史学家,一曰希罗多都(今译希罗多德),一曰都基底德(今译修昔底德),一曰伯路大孤(今译普鲁塔克)。”孙宝瑄还将西方古典史学与中国古代史学做了对比,指出上列三位史学家“至今后学仰而师之如中国人之俯首于班(固)马(司马迁)也。”〔1〕孙氏交待他这些记述是根据《西学述略》一书(传教士艾约瑟用汉文编写的介绍西学的书籍,1886年在中国由总税务司出版,共七卷。曾被列为启蒙16种书籍之一)。 继孙宝瑄之后,严复介绍了西方古典史学发展的概况, 见于他1909年(宣统元年)2月25日写的《泰晤士〈万国通史〉序》。 严复简明扼要地评述了希罗多德、修昔底德史学著作的主题,写作的特点及两位史学家对后世的影响,全文如下: 尝谓泰西史学始于晚周,希腊喜洛多图(希罗多德)、刁锡大智(修昔底德)二家所为,后代诵习崇称,无殊吾国迁固。顾二史之为绝作相同,而著述之旨大异。喜洛多图记述波斯之战,中及埃及国风,审瞻包罗,蔚为鸿制。但浮夸钩奇,或畔事实。论者以谓作者意存美术,偏工文词,其脍炙人口以此,而其有遗议亦以此。至于刁锡大智纪白罗波尼战事,文辞深美固矣,然而谨严斟酌,事变常疏其因由,举动必推其效果。论者谓其书非仅历史而已,乃群理哲学之深切著明者也。自兹以降,国有实录,种有宝书,若芝诺芬(色诺芬)、李费(李维),则循喜洛氏之轨而作者也,其用刁锡大智义法者,则希腊有波理表(波里比阿),罗马有挞实图(塔西陀)。凡此六家,皆西文中之江河不可废者矣。〔2〕到20世纪20年代至50年代,在中国对西方古典史学的评述,不仅见于国人写的史学理论这类书籍中,还见于文学史专著和历史专业刊物上。 周作人在1918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欧洲文学史》(北京大学丛书之三),对西方古典史学做了较详细的评述。涉及的史学家有希罗多德、修昔底德、色诺芬、凯撒、萨鲁斯特、李维、塔西陀、苏托尼厄斯。〔3〕周作人在评述希罗多德的史学成就时, 介绍了他的史著九卷书的内容,称赞他为“历史之父”。周氏对希罗多德的史学观点也有评述,认为他“生于边塞,长而浪游,过欧亚非洲诸地,阅历既多,识见益广,爱其故乡,而对于异邦文化,亦能鉴识,不没其美。”周氏在评述修昔底德的史学成就时,采取了与希罗多德对比的手法,周氏认为修昔底德晚生于希罗多德20年,而著作迥异,希罗多德史书多载传说、类于说部。修昔底德史作则体例谨严,纯为统系之历史。希罗多德作史,于胜负之数,恒归之天意,修昔底德则俱以人事。周氏称赞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史》“次序井然,语必证实,凡神异之事,传闻之词,皆置之不顾,意在资考镜,而非以广异闻”。关于色诺芬,周氏在列举其多种著作之后,评论他“本非文人,唯以馀力著作,又率模仿当时作者,不自成家,然文章简明优雅,后世多师法之。”关于凯撒,周氏列举了他的史著《高卢战记》和《内战记》,并说明了他写作《高卢战记》的动机。周氏还转述了西塞罗对凯撒史著文笔的评价,“不假修饰,自然优雅,如倮露之石象。”关于萨鲁斯特,周氏给以高度评价:“废编年体例,作史五卷,修饰文词,益近雅正,又致意于观察,申明因果,不专以记录为事,较之以前史家更有进矣。”关于塔西陀,周氏在列举了他的四部历史著作之后,着重评述了他的史学思想,认为他作史“意在标揭善恶,为世惩劝。唯恶每多于善,故常不胜感慨,而于内乱尤所痛心。”为了说明这些思想,周氏还列举了两项例证。关于苏托尼厄斯,周氏则采取了与塔西陀对比的手法加以评述,认为苏托尼厄斯的《罗马十二帝王传》记凯撒至多米沁诸帝行状甚详。可与塔西陀的史著互证。“塔西陀作史最重义法,慎于取材,尝谓琐屑细故,不能入史,止足登之日报。而苏托尼厄斯则掇拾浩博,饮食谈笑之微,亦并详录,别有可取。又记诸人容貌极详尽,后世据以考证古罗马诸帝造象,甚得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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